清心殿。
“近来南蜀细作在京都城内活跃异常,应是与南蜀战事有关。目标任务属下还在查。”
路达立在沉香螭龙纹书桌前。
裴玄坐在黑漆描金龙纹扶手椅上,凝眉看着案上的紫金兽首香炉吐出淡淡的暖烟,心不在焉。
“查明了再报。”
“是。属下告退。”
裴玄神色凝重深沉,一双剑眉越隆越高。小贵人瞪着他的样子总在他脑海萦绕。
刚才自己会不会太烦躁,太凶了?他好像已经看到小贵人正趴在软榻上嘤嘤哭着,胸口一闷,立刻站起身正要朝殿外走去。
却见,门外走进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裴玄转眸望去,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小声道:
“皇上,奴才是乾明宫的小周子,有要事向您禀报。”
裴玄单挑起一边的剑眉,眸光不觉又幽深了几分。
……
※
夜幕如期而至,乾明殿灯火阑珊,鼓吹喧阗。
后院新搭的戏台上,悬灯结彩,光华璀璨。画着浓墨重彩的桃花妆的虞姬,身穿鱼鳞甲外披风衣,头戴如意冠,正水袖翻飞,曲调悠扬。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太监宫女们都挤在台下看得兴致勃勃,舞台正对着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小贵人穿着银狐轻裘披风端坐着。
许是今日的剧目太过紧张悲壮,小贵人一双好看的杏眼,深沉凝重,好像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裴玄过来的时候,那一身金甲,黑白脸的长须的项王正巧也登了场。
他不动声色在她身边坐下。
姜姩微微侧目,只看到了那飘动的枣红色的降纱袍一角,她眸光微闪,没再看过去。叠放在腿上手,却不经意捏住了一小撮滑软的蜀锦裙摆。
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再轻缓一些,目光再平静些,可时不时微颤的长睫却无不显露着她心中的慌乱。
裴玄墨色的眸子凝视着小贵人的侧脸,须臾。
他扭头朝戏台子望去,往日他是不愿看戏的,觉得聒噪。
台上两个戏子情意绵绵,台下两个看客各怀心事。
往日最爱看戏的小贵人今日却身在神离。
今晚她便要逃出这座囚禁她的金笼子,她不愿意做他的笼中鸟,更不甘做质子,她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想到每日的温言细语,都是他掌控人心用以囚困她的手段,她的喉咙就仿佛卡了什么东西,谈不上刺痛,却也难受得连吞咽都困难。
她一双空洞的眸子看着戏台子,余光时不时的斜瞟着暗处的回廊。
直到小周子的身影珊珊出现,那双杏眼才倏地亮起来
她将目光从回廊处收回,手掌紧紧捏了一把腿上的裙摆,心脏忽然猛地直跳,连着呼吸也快速起来,她鼓足勇气,转头看向裴玄。
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线弧度,在戏台上晃动的光影下,形成了绝美的剪影。
他正半眯着眼睛出神的盯着台子上的戏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她的投来的目光毫无察觉。
姜姩微张的嘴愣了一秒,又缓缓合上。
她的手心紧紧抓着的裙摆,已浸出一丝湿气,她强压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绕到椅后,强装着淡定朝回廊边的净房而去。
她庆幸裴玄难得看戏看入迷,对她离场没有丝毫反应。
……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剧目演到正高潮的位置,裴玄目不转睛盯着台子上一对恋人生离死别的场景,深不见底的目光里仿佛带着暴雨前的潮湿水汽,却终不见雨落下来。
曲终人散,宫女太监们纷纷含着热泪,依旧沉浸在霸王和虞姬的爱情中。
裴玄站起身来朝暗处的回廊望去,他目光比这沉沉的夜色还要悠长。他微微一颔首,身后的一队御前侍卫,便立刻朝回廊奔去。
他的凤眸不易察觉的瞟了一眼戏台子,戏子们正忙着收拾行头,他眼底惨红一片,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果然都是戏子。随即抬脚朝回廊而去。
不同于乾明殿的灯火通明,东华门在月光下一片寂静。
两个运粪桶的小太监拉着粪车,吱吱咋咋的行至宫门口停了下来,执勤的禁军捏着鼻子,抬手用剑指着车上的粪桶,冲小太监不悦道:“打开。”
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刚打开第一个,恶臭便扑鼻而来,守卫们眉头一蹙,赶紧摆手,示意他们快速通行,宫里若是太平,他们一般都不会仔细检查拖粪的车子。
小太监得令,讪笑着连连盖上粪桶盖子,坐上马车准备朝宫门外而去。
一阵急促的官靴声踏在月光下的金砖上阵阵作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划破了东华门的夜色。
“禁止放行!”
禁军们看到御前侍卫前来,神色一凝,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几人立刻精神高度紧张,拔出了佩剑将小太监拦下。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跪了下来。
御前侍卫已行至眼前,为首之人厉声喝道:“给我挨个粪桶搜!”
车上的粪桶被逐一打开,臭气熏天中,就见车上一支粪桶忽然自己开始左右晃动,众人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过来。
禁军首领脸色一变,立刻便要用长剑朝桶中刺去。
“住手!”
御前侍卫首领急得瞪大眼睛,扯着嗓子高声喝止。
剑停在空中,禁军们正诧然的不知所措。
却见桶中那人已经从里面钻了出来,小周子揉了揉脑袋,睁着还未完全清明的眼睛,慌张的大喊道:“娘娘打晕了我,怕是从别处逃了!”
侍卫首领脸色一黑,拧着眉头,正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皇上那张必然阴沉如可怖的脸。
转身却已不见皇上的身影。
这边的戏班子早已收拾好东西,乘着车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