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菡十七岁那年夏天。
做了人生中第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主动去见沈拂西。
去见一个,只知道名字,素昧平生,却可能成为她弟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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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薛菡告诉司机,先将她送到聿源中学门口。
她望向橱窗外,不远处是聿源高耸的门楼,贵族中学的外形像一座连绵的城堡。
薛菡知道家里的保镖正坐在咖啡馆的角落,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些琐事一一上报给她的母亲。
昨天,母亲跟她说,她要再婚了。
薛菡用勺子搅动着杯底的冰块。
在一堆穿着花哨的俊男靓女中,只有她穿着蓝白相间的一中校服。
POLO领,短袖,劣质微透的布料。很寻常的配置,唯独穿在少女身上,有种天然去雕琢的夺目。
薛菡回想昨晚的情景。
母亲还说,对方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
仅仅比她小两个月,叫沈拂西。
本来决心平静接受的薛菡,在那一刻难以置信地看向薛琢琅。
她终于意识到。
母亲这么多年来对她耳提面命的告诫,竟然全都所言不虚。
杯底的冰块被她戳得支离破碎。
等融化吧,薛菡想,然后去找沈拂西。
如果他已经走了的话,就算了。
这些话,统统烂在肚子里。
结果,两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杀马特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以一种强硬的语气,向她索要联系方式。
她婉拒几次无果,只好回头看向保镖。
保镖将混混们拦下,她无奈地走出了咖啡馆。
没有继续拖延的理由,薛菡只能回到今天的主线任务。
半路上,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她未来的弟弟,是个这样的杀马特。
斜刘海,一只眼睛观天下,鸡冠头,发型可容三室一厅。
薛菡在热夏时分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行。
不能让他进薛家。
她的家门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至少在上京是如此。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神情平静地,在色彩斑斓的放学人潮中逆行。
她毫不在意那些打量她的目光,来到她打听到的那个班级门口。
薛菡朝走出的高个男生微微一笑:“同学,沈拂西在吗?”
高个男生的脸唰地一红,然后转身,探头朝里一望。
再回头看向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他不在。”
啊,不在。
也许,宿命就是如此吧。
薛菡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那个男生着急起来,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接着兴奋地指向一个角落:“哎,我找到了!”
“沈拂西加了社团,我还想他会不会在小花园。果然让我看见了——”
薛菡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少年清瘦的背影,脊背挺直,盘腿坐在草地上。墨黑的发,身上的长袖白衬衫随着一阵晚风鼓起。
聿源据说整套上万的格纹外套被他坐在身下,像流淌的颜料一般铺开。
那是一个很有色彩张力的画面。
薛菡一直记得那一眼。
落日熔金,即将要沉没入寥远的地平线,余霞成绮,簇拥着一弯淡淡的月亮。
缱绻的暮色,笼罩着葱翠的草地,和草地上的少年。
这样美丽的黄昏,值得她做一些。
哪怕过了很多很多年,也会让她记忆犹新的事。
回想起来,至少是值得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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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路小跑,薛菡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提前用手帕擦净薄汗,才提步走到沈拂西身后。
刚想伸手拍他的肩,沈拂西就像察觉了什么似的,猛然回过头。
四目相对。
薛菡呼吸一窒。
少年有张过分精致,甚至偏女相的脸。眼尾狭长,眼角却圆润,延长出一点儿勾人的弧度,却又不张扬,反而因为下至的淡粉色眼睑,流露出几分柔软的乖顺。
回头看她那一瞬,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敌意。但卷翘的长睫瞬间低垂,再次抬眸时,眼底一片清可鉴人的亮。
漆黑的瞳孔里,甚至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影,伫立在浮光跃金中。
两人都没有开口。
薛菡是被惊艳到了,呐呐半晌才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但是沈拂西也沉得住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就好像是在默默跟她较什么劲似的。
“沈拂西。”薛菡先开口。
她弯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亲切,语气也极尽温柔:“我是薛菡。”
少年还是没说话。
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还是那样微微侧着身,抬眸凝视着她。
如果不是晚风轻轻拨动着他柔软的额发,薛菡差点以为时间静止了。
她甚至冒出一些荒谬的猜测。
难道她未来的弟弟是哑巴?她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不太可能吧?哑巴怎么跟她争沛嵘的继承权?
思及此,她想到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然后,她没想到,沈拂西听到这句话之后。
竟然笑了。
像时钟在那一刻突然从停滞到拨快。少年弯起眉眼,嘴角上扬,迅速地换上一张笑靥。灿烂而明媚,仿佛能令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可开口时的声音却泠泠:“啊,失敬。久仰大名。”
前面的语气都很淡,像是无关痛痒的调侃。唯独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极清晰。
有股讽刺的意味。
“……姐姐。”
顿了几秒,沈拂西以这个词结尾。
薛菡终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