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声与洗洁精的气味交织着,面前灯光明亮,她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又开始盯着眼前发呆。
这个行为已经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独自一人呆在一个空间里。
在岸边露伴不需要她辅助时……虽然也本来就不需要。
她没有陪伴着他工作时……虽然陪着他工作,也只是跟他呆在工作室里,躺在旁边安静地等着他画完。
他还在休息室里为她安置了一个小沙发,这是不喜欢工作时被打扰的漫画家所能做出的、最具有爱意体现的行为。
他毫无疑问也是爱着自己的。
那么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有什么不能够结婚的呢?
他长得好看,又有钱,和自己还很合拍,他知道自己的过往一切,仍旧那么爱她,甚至完全不在意世人都在意的东西,只是爱着她。
她的思想,她的心,她的灵魂,全都是他眼中的她。
对于女人而言,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契合的伴侣。
甚至连床事也极为默契。
那么……
女人蹲了下来,将手搭在冰冷的台面边缘扶着,缓缓闭上了眼。
心中的情绪在翻涌着,如同掉入湿冷的沼泽里,不断地往下陷去。
在岸边露伴看不见的角落里,又或者说,在世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女人已经独自度过了无数个这样崩溃的时刻。
为什么会这样?
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应该很幸福的,明明应该很开心的。
为什么还不知足?
东方一家就住在不远外的同一个小镇里,她想念他们了随时都能回去,岸边露伴也给了她足够的金钱,能让她随时挥霍。
东方仗助也做好了一个哥哥的样子,尽职尽责地站在她身后,每次见面都会问“露伴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
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吗?
为什么还会这样?
你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
有哪里不对吗?
岸边露伴足够好了,难道你想要其他的吗?
或者是他那番戏言是真的……你真的是想要移情别恋,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
她蹲在地上,泪水一点又一点地从眼中掉落,不间断地、极为压抑地、无声地哭着。
她忍耐地浑身都有些颤抖了,却存在感极低地缩在厨房中,周围只有厨具呆在她身边,安静地陪伴着她。
漫长又难熬的情绪低潮,她几乎要无法忍受这样神经纤细敏感的自己。
明明她本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变得这么脆弱?
明明以前和伏黑甚尔拳拳到肉地互殴,即使疼得像是浑身被无数刀片刺穿,她眉头也不会动一下。
为什么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却时不时就掉眼泪。
到底……是为什么?
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变得软弱了吗?
是……
“我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啊……”
她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忍不住将手伸进自己的发间,用力地扯起。
刺痛感让她感到快意,仿佛才活了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起来。
“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从窗沿传了进来,她涣散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那处雪白的鸟儿伫立在枝头,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她。
尤娜站在窗边,就这么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脸上无悲无喜,一双赤红色眼睛燃烧着烈焰。
而那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面却满是空茫的死寂,空洞洞地,没有什么情绪。
愤怒也好,好奇也好,开心也好,痛苦也好……
她都没有,所有一切的情绪都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家务中沉入心底,平静的舒适圈让她将过去的自己埋葬,现在的「她」和自己判若两人。
没错……她已经被生活麻木,完全地不复从前。
尤娜垂眼看着她,女人仍旧呆呆地望着枝头那只白鸟。
它是那么的鲜活,明媚,正午的烈阳照耀在它身上,白鸟似乎感知不到阳光的炽热,从容地在梳理自己的羽翼。
没有两下,它调整好了自己,便舒展翅膀熟练地一扇动,整个人便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世间万物没有能够束缚住它的东西,白鸟翱翔于天际,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她们都知道,无论白鸟会遇到什么,它都会傲然地接受自己所经历的结局的。
因为那是它自己的选择,那是它想要的自由。
女人的手伸了出来,似是想要触碰,又像是想推开那扇窗,好好地再看看这番景色。
尤娜伸出手去,与她的指尖相触。
然后,她开口,与面色变得冷静的女人一同说道:
“我要改变这一切。”
时空在此刻凝滞,耳边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脆地炸响。
她们指尖相交处,无数狰狞而斑斓的裂纹从那一点张牙舞爪地爬满了周身,如同蝴蝶的羽翼那般,将两人相隔开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都有改变的机会。”
尤娜最后深深地望了女人一眼,转瞬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中。
那张脸布满了泪痕,眼中的神色已经变得明朗起来,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会立刻往想要的方向改变。
因为,那就是她啊。
从小野生野长,没有人能够彻底地驯服她。
她就是一个异类。
彻头彻尾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