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已然三十二岁的男老师,而立之年已过,身上早已有了被这个艰难的尘世打磨过的痕迹。尽管表面器宇轩昂,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灵魂是佝偻的。只因多年的文化修养,加之本身幽默豁达,便由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如松如竹的气度,俗称“谦谦君子”。他是因为这样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尽管他也有文人的自命清高,他也有知识分子的愤世嫉俗,甚至他也用自己的儒雅和修养缝补过这个该杀千刀的世道的伤口。
不过,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梦想了,更不会有这样干净热情的梦想。即便一瞬间,惊鸿一瞥地出现过,都不用旁人来冷嘲热讽,他自己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嘲笑自己。
他从教很多年,见过太多学生,生命还那么新鲜的时候就放弃了做梦的权利,像是丢掉吸管上的塑料袋一样,眼睛都不眨就丢掉了那么奢侈的东西。
可是今天,皓月静美的晚上,靳川听到了子规的梦想——干干净净的充满热情的,如太阳般辉煌似星河般璀璨的,像晨曦初现的露珠一样脆弱又晶莹剔透的——梦想!靳川感到自己身体里一阵风呼啸而过,然后他就听到了松涛声,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喊或者哭泣。层层叠起,连绵起伏。
“哦,那你可要加油啊!老师还等着沾你的光呢!”靳川的语气调侃,可是子规还是感觉到了这调侃背后的鼓励。
“喜欢看书是好事,我也喜欢。”靳川继续说,“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文艺小年轻了,不过好歹也算个文艺老干部。我也特别支持你们多看书,不过在课上就不要看了。就算我手下留情教导主任也不会心慈手软。知道吗?”他语气温和,俨然一副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腔调。
“知道了,谢谢靳川老师!”子规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模样。
“好了,回去自习吧!这本书暂时放我这里,算是你借我几天,怎么样?”
子规自然说好,道谢告别后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倒回来。
“那个……靳川老师……”子规又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您是打算怎么选科代表的,我这痛自创艾的失足少年还有机会吗?”子规满脸期待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想当我的科代表?”
子规夸张地点点头。
“凭什么呢?”靳川逗他。
“凭我会用‘痛自创艾’这样高大上的成语啊!”子规调皮地说。
“好吧!”靳川被彻底打败了,“未来的诺奖得主是我的科代表倒也是我的光荣啊!”靳川认命地叹了口气。
然后两人都笑了。我还没得诺奖呢,就把得奖后的名声用上了!子规心里想。
晚上回去后子规把今晚的事详细地讲给新阳听,连心里描写都一字不落。有时为了配合语境还故意装腔作势的模仿靳川讲话,逗得新阳一阵捧腹大笑。
“真有你的,不仅无过反而居功!”新阳笑道。
“那是,新阳,以后我领奖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吧,拿到奖金后我就封笔,然后我们俩就去环游世界。”
“好啊!去南非捡两麻袋钻石,然后去韩国整成范冰冰。”
“那我整成林志玲!”
……
两人便一起憧憬怎么花奖金和先去哪里玩的事。
“真是的,还没得奖呢就已经把名声和钱都花了。”子规笑道。
“就是啊!提前透支!”新阳也笑。
五年后,一个叫莫言的人成了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
新阳,我没有得诺奖,我根本得不了诺奖,你早就知道了吧!靳川老师也知道,天然、苇逸和千诺都知道。可是,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不过,谢谢!新阳,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