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恭被拖走,邢中和也被带了出去。
于是,承明殿中,便只剩下了赵祯和刘娥还依旧坐在原地。
似乎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气着了,刘娥斜靠在榻上,凤眸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祯坐在一旁,同样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张景宗回到殿中,小心翼翼的上前,禀道。
“太后,雷允恭已经下狱,臣也已经派人去请杨押班和岑押班,不过,眼下岑押班正在宫外办事,恐需耽搁些时候。”
刘娥的手下,雷允恭和张景宗二人是最亲近的,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得力的宦官。
便说刚刚刘娥点名的两个宦官,杨怀玉与岑保正,都和雷允恭一样,官至入内押班。
其中,杨怀玉负责勾管御药院。
和明清时期的太医院只管汤药不同的是,宋代的御药院,除了负责为宫中贵人看诊抓药之外,还负责和内东门司一起管理宫中的用度开支。
若和外朝相比的话,御药院的地位,类似于三司中的户部司。
至于岑保正,他负责勾管皇城司狱,大宋没有所谓的内狱,所以皇城司狱,实际上就是所有的犯错宫人收押受审之处。
说白了,皇城司狱就相当于外朝的审刑院。
点他们二人过来,其实便可看出,刘娥虽然得知了此事气急,但是,却还没有失去理智。
毕竟,事情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接下来当务之急,除了审讯雷允恭之外,就是评估皇陵接下来该如何建造。
“嗯,知道了。”
刘娥此刻的心绪显然还是很差,于是,听了禀报之后,她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并未多言。
但是,这次张景宗却没有直接退下,反而是面露难色,道。
“太后……”
“还有什么事?”
刘娥睁开眼睛,口气重明显带着一丝不悦。
见此状况,张景宗连忙低下头,道。
“丁相公在外求见,说是为了皇陵之事。”
这话一出,倒是赵祯的神色顿时一凛,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张景宗的身上。
今日之事,虽是因势利导,但也可算得上是赵祯一手安排的。
所以,他自然考虑到了所有人可能做出的应对,尤其是丁谓,此人性格狡猾,能言善辩。
赵祯既然下了决心要扳倒他,手中又有这么大的把柄,就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么大的事情,光凭一个邢中和的证词,显然是不够的,或者说,仅凭邢中和一个人,最多只能把雷允恭打落马下。
如果想要将丁谓牵扯进来,那么,就必须要拿到邢中和此前和中书覆奏,却被丁谓压下来的奏札。
但是这份奏札一旦被拿走,立刻就会引起丁谓的警觉,如若他抢先一步在刘娥面前辩白,未必就不会有所转机。
而且,当初丁谓敢在宫门口拦下刘从愿,就说明他心里压根就不在意自己这个小官家。
如若是让刘从愿去要这份奏札,丁谓在知晓事情重要程度的状况下,肯定不会交出来。
因此,赵祯先是派出刘从愿,让他带着手书去找张景宗,然后兵分两路,刘从愿去皇陵搜集证据,张景宗则去中书取奏札,并带着邢中和进宫。
至于赵祯自己,则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承明殿陪伴刘娥,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丁谓抢先觐见。
但是,直到刚刚刘从愿带着毛昌达回宫,都没有听到丁谓来觐见的消息,不得不说是古怪之极。
而现在,赵祯觉得他大概知道原因了,而且……
“皇陵?”
刘娥立刻就抓到了关键的字眼,原本就不悦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起来,问道。
“吾和官家,刚刚才知皇陵之事,丁谓又是怎么知道的?”
和之前全都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刘娥的口气当中,已经隐含了一丝杀意。
见此状况,赵祯心中不由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在书上的无数朝代,听说过宦官弄权这四个字,但是,却始终没有什么直观的认知。
但是现在,张景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演示了一次,所谓弄权,不一定是要和雷允恭那样肆无忌惮的交结内外,欺上瞒下。
宦官作为侍奉在统治者身边的人,有些时候,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动,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便如现在,张景宗最后的这句话,原本可以不加,但是,他加上了,而且,还故意说的语焉不详,单看这份功力,就绝不是雷允恭这种好大喜功之人可以比拟的……
丁谓是为了皇陵之事来的吗?
肯定是的。
但是很显然,他是因为得知了邢中和的奏札被取走,所以才急着来见刘娥辩白。
这件事情,张景宗肯定是知道的,毕竟,奏札是他去中书拿的。
可他在禀报的时候,却只说丁谓是为了皇陵而来。
这种说法不能算错,但显然却不准确。
而且,赵祯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丁谓至少应该在张景宗将邢中和带进来时,就该请见了。
但是张景宗不早不晚,偏偏选在雷允恭刚刚被拿下的这个当口,来禀报丁谓求见的消息。
这个时机拿捏的极好。
如此一来,再加上张景宗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刘娥自然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丁谓是因为雷允恭被拿下,所以才着急前来请见。
这么一闹,事情可就严重了!
刘娥可以纵容丁谓跋扈,可以纵容他专权,但是,绝对不可能容忍他威胁到自己。
退一步说,雷允恭和丁谓内外联手,垄断政事堂的权力,刘娥未必不知,但是,她却默许了下来。
因为,丁谓再跋扈,也仍然是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但是如今,她刚刚拿下雷允恭,丁谓立刻就得到了消息,那么只能说明,丁谓在宫中的消息渠道非常多……多到了她这个太后的一举一动,都会全部落入对方眼中的地步。
这恐怕就是,刘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