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娥说,用膳之后再议。
但是,等这些宰执大臣真的用了午膳之后,得到的答复却是,太后和官家已经休息了,之后会再召他们进宫。
于是,这些宰执大臣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先各自回了衙门。
与此同时,承明殿中,听到内侍回禀,说外头的大臣都已经被打发了回去,刘娥轻轻摆了摆手,将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同样刚刚用完膳的赵祯。
“今日奏对,官家感觉如何?”
议事没个结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但是,刘娥却好似并不在意一般,口气显得十分轻松。
倒是赵祯,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后,道。
“臣今日始知大娘娘之辛劳矣。”
应该说,这次的奏对,对赵祯来说,和上次寇准之事,是两次截然不同的体验。
寇准那一次,说白了其实不过是小打小闹,不管是刘娥还是参与的宰执大臣,都带着几分哄孩子的性质。
说白了,寇准之事,无非是丁谓在宣泄仇恨,并不涉及太多人的利益,所以大家都比较随意。
但,那不是真正的政治斗争,也不是真正的君臣议事……不触及利益的斗争,都是过家家而已。
今天的这场奏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开始之前的简单沟通当中,赵祯已经明白了刘娥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谈话触动了她,又或许是出于对赵祯的锻炼,总之,经过寇准一事后,刘娥显然也不打算再因循旧例,准备适当的建立起一些约束宰执大臣的法度。
这次丁谓事件,就是一次机会。
但是,想要严惩丁谓,并不容易,所以,赵祯和刘娥两个人,一个背后坐镇,一个冲锋陷阵,打着配合来共同达到目的。
这才有了刚才在殿中的场景。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娥这次算是暂时性的下放了权力,任由赵祯这个小皇帝来施为,真正让他参与到政治决策当中来。
可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赵祯如今再回想刚刚的奏对,心绪不由有些复杂。
大宋的制度设计,就不是一个君主可以乾纲独断的制度,这一点,真正尝试之后,他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我早就跟官家说了,这世上没有真正不存私心的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忠臣未必是贤臣,正臣也未必是良臣。”
“为人君者,若想统御朝局,便需异论相搅,居中裁决。”
眼瞧着赵祯略微有些沮丧的样子,刘娥也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神色却反而严肃起来。
赵祯默然,他当然听得懂刘娥的意思。
之前他在刘娥的面前,对王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觉得他才是可以担当宰辅之责的贤臣。
但是现在,刘娥却用实实在在的现实告诉他,遇到涉及自身利益的事的时候,即便是王曾,也难以保持公正。
要知道,丁谓犯下的罪,可不仅仅是纵容雷允恭擅移皇堂这么简单,他勾连内外,屡次假传宫中口谕,私相授受,未经宫中旨意,私授官爵……这诸般罪行,都是查有实据的。
最初公布雷允恭供词的时候,刘娥就已经让内侍将所有的证据,都同时出示给了这些宰执大臣。
但是,之后议事的时候,他们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的集体忽略了这些。
这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要维持士大夫的体统。
丁谓必须被打倒,但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打破朝廷优容士大夫的惯例。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为此,他们甚至不惜违背立场,为自己的政敌丁谓说好话……
“大娘娘说得对,是臣太天真了。”
沉默了片刻,赵祯有些艰难的开口。
如今冷静下来,他当然明白,冯拯那时对他说的话,的确是威胁,但是,却是可以实现的威胁。
从这个角度而言,冯拯还是说得隐晦了,将所谓的反受其咎,归到了外朝大臣的头上。
事实上,赵祯毫不怀疑,如果说他真的顶着所有宰执大臣的反对,强行下令流放丁谓。
那么,诏书甚至下不到舍人院,直接在中书这一步,就会被直接驳回。
这种事情在宋朝,简直不能再常见了。
大宋的官员在对付皇帝上头,可用的手段简直多了去了……
见此状况,刘娥的脸上这才又绽出一丝笑意,孩子大了,总是要让他闯一闯的,不撞的疼了,也就不会知道,父母对他到底是保护还是约束。
抬手摸了摸赵祯的头,刘娥的口气温和,开口道。
“官家还小,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学习朝政,我还是那句话,大娘娘和你是一心的,如今之所以不让你太过接触这些,是因为朝务繁复,你现下还应付不来,明白吗?”
赵祯心中叹了口气。
要是刘娥不用这种语气说话,他说不准就信了。
但是,凭他和这位大娘娘接触的经验来看,对方一旦用这种温柔的口气说话,要么就是在诱导他踩坑,要么就是在用情感给他洗脑。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更不能顺着台阶应下去。
否则的话,刘娥好不容易给他的这个参政机会,可就白白的溜走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决定不谈道理,先谈具体的事,问道。
“那大娘娘最终,决定怎么来处理丁谓呢?”
刘娥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还是不甘心。
不过,她也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
于是,轻轻将自己略显皱褶的大袖抚平,刘娥开口道。
“诛杀大臣自是不行的,若是可以,自当严惩,但若中书执意不肯,倒也不妨如中书之意。”
这话一出,赵祯便明白了刘娥的底线。
不能诛杀大臣,因为,这会触及到朝堂上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也不能直接用权势压人,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