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赵大勇显得尤为忧郁,眉头紧锁,眼神呆滞地看着缓慢往下滴答的药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睡过去。
突然有这么一个在异地感怀的空间,赵大勇不由地回忆起,和柳叶从相亲到相恋到结婚再到下岗摆摊开店的所有日子。酸甜苦辣,认真咂了一遍味,和柳叶快十年的婚姻生活,甜多于苦。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家庭矛盾,沟通没有障碍,比起同样在厂子里上班的两口子,他们已然是幸福的夫妻……
想着想着,赵大勇竟睡着了。
旁边的男病人拍了下他的胳膊,“水滴完了,都回血了,快喊医生来。”
赵大勇仿佛从大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大喊,“医生医生,快来啊。”急切的声音响在诊所不大的输液厅,仿佛有天大事的发生了。
他喊完再看柳叶的手,插针的地方鼓起了包,她却在他怀里歪着身子昏睡得没一点感觉。
医生出来处理,“怎么不早点喊?叫你看着点啊。”
“睡着了,不好意思。”
“血管里进去了空气会有危险的。”
“不敢了。”赵大勇一听会有危险,肝颤了一下,不敢再出岔子了。
第二瓶药水快打完了,时间已是服装城六点关门的时候,赵大勇想去取回货包。
问了下医生,说还有一瓶小的。此时柳叶已经退烧了,人也醒转了。
外面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见柳叶有了点精神,赵大勇说:“服装城可能要关门了,我去把货拿来,很快的。你吊完水在这等我。”
说完跑着去了服装城。
问了下保安,有什么板车推车的可以借一下拖到火车站广场那边。
“门口有推车,十块钱给你送到那里。”
“太好了。”花点钱解决了扛大包的难题,不然他蚂蚁搬家一样挪到客车旁边,累垮半条命去。还是清晨吃了那碗馄饨的,早就饿极了。
找到了送货的人,想着柳叶应该没什么事了,赵大勇就和这人一起先去前面的诊所接柳叶。
正好柳叶扯掉了针,医生在嘱咐她吃点清淡的,注意保暖的事项。
“感觉怎么样?有力气吗?”赵大勇拉起她的手,问道。
“我没那么娇贵,皮糙肉厚的。”柳叶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虚弱,语气却不弱。
“那就好。先去广场那边。”
在晚间冷飕飕的风中,赵大勇搀着柳叶,跟在送货人后面,到了广场。
同车进货的人来一半了,货仓也占了大半,赵大勇暗自庆幸来得早,再晚点就没地方放货了。
时间到了七点四十,两个司机没在车上,车上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将柳叶扶到车上,之前坐的前面的位子有人坐了,他们坐到了中间。
赵大勇实在饿得没劲了,弱弱地征求柳叶的意见,“你饿吗?想吃什么?”
“没胃口,你去吃点吧,我在座位上睡一下。”车上暖和,柳叶昏昏欲睡。她其实还是很不舒服,骨头发酸,腰部下坠,眼皮沉沉。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生病了。三班倒的辛苦都没让她病过一次,最多感冒流鼻涕打喷嚏,没几日就好了,这次不一样了。
“那我先下去垫吧点东西。”
柳叶躺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赵大勇回到车上见她睡了,就在过道的座位坐下。
陆陆续续,车上坐满了人,赵大勇过来将柳叶扶起,身体一半枕在腿上,让她继续睡。
晚上十点,客车原路返回琉城。
两位司机睡足了觉,看起来精神百倍。是老张当主司机。
车上的人起先还互相说着今天进货的情况,说着说着,声音渐少渐弱,而后车内就安静了。
昏睡的柳叶在做一个梦,梦里掉进一个水塘里,是外婆家后面的池塘,没人发现她,她泡在冷水里瑟瑟发抖,拼命想喊“救命”,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想睁开眼,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一样。她在水里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一个激灵,醒了。
她抬起侧在赵大勇腿上麻木的半边身体,环顾四周,知道车已经行驶在山间公路上。一阵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赵大勇惊醒了。
人一醒,便意也来了。柳叶痛苦地皱着眉头,悄声和赵大勇说:“我好像又要拉稀了,怎么办啊?”
赵大勇一听,犯难了。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黑黢黢的山峦,像张着大口要吃人的猛兽。前面驾驶室的两个司机在说悄悄话。
“车子走在山间道路,停车可能不方便,你能忍一下吗?”
柳叶感觉了一下,苦着脸摇头。
赵大勇见状只得起身,走到瞿师傅身后,轻声道:“二位司机师傅,我老婆生病了,又拉稀,需要马上解决,可以停一下车吗?”
老张听了,脚上送了点油,车速快了起来,“再忍忍,过了这段路到前面的村子停,可以吗?”
赵大勇不确定柳叶能否能忍,估计是不能,就说:“可能她忍不了。”
瞿司机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车,恐怕危险哦。一车人呐。”
老张却在这时减了速,“不怕,我靠边停,快点就是。”
“谢谢,谢谢。”赵大勇千恩万谢回到座位,拉起柳叶走向前面。
车停了,在两边都是树林的公路边。
赵大勇扶着柳叶往车后边走去。车后是红色刹车灯,排烟管在突突的响。
柳叶已经等不急找合适的地方,迅速蹲下,一泻而快。
赵大勇的眼睛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扫射着周围和远处。
山林深处,黑压压一片,不时几声猫头鹰的笑声传来,一阵山风吹来,声音变得忽远忽近。
车内有人感觉车停了,有人醒了,见两个司机在说说笑笑,车门大开,疑惑问道:“师傅怎么停车了?出什么事了吗?”
瞿司机回头回他:“有人拉稀,憋不住了。”
立刻有人反应过来,“那我也下去方便一下。”说完就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