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位?”
“你好,我是《国际月刊》的记者周冬凛。”
“记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周冬凛,似乎对他来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职业的人。
“您好,张厂长,我们杂志社正在做一期关于上海市民营工厂现在生存情况的研究,在每个行业选取一到两家典型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和面临的困难、在最终发表的杂志里会向大众介绍他们的产品,等于是做了一个广告,您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张根发对前面的话并没有兴趣,听到广告两个字眼睛亮了起来。
“您是哪个杂志社的?刚才没听清!”
“《国际月刊》”
“《国际月刊》?”:
张根发在身旁办公桌上堆着的报纸和杂志里翻了几下,抽出了一本杂志将封面朝向周冬凛:
“是这个吗?”
他抽出的正是《国际月刊》的创刊号,周冬凛点了点头。
“做广告要交钱吗?”
周冬凛面露笑意:
“正式做广告需要,但是做采访不需要,跟在采访后面的产品介绍也不需要,相当于对您接受采访的感谢。”
张根发连忙站起身:
“周记者吧,来来来,请坐请坐。”
张根发将周冬凛迎到自己坐的位置旁边,随后走到办公桌后面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和一盒茶叶。
他将玻璃杯放在办公桌上打开了茶叶盒。
张根发抓了一小把茶叶放进杯中然后盖上茶叶盒放在办公桌上,端着玻璃杯走到沙发前将杯子放在周冬凛面前的茶几上。
他拿起茶几上的暖壶朝杯中倒去,边倒边说:
“这是昨天老家人刚从乡下带来的明前龙井头茬嫩芽,自己家种自己家炒的,您尝尝,喜欢的话一会儿拿一罐走。”
“张厂长,您太客气了。”
张根发将茶壶放回原位,然后坐到先前的位置上:
“周记者,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周冬凛从挎包中取出笔记本:
“张厂长,请问您的工厂主要经营的产品是什么?”
“我们厂主要是两大块业务,自营的一块是从我浙江老家收土布上来染上图案后送到上海和周边的布店分销,我们老家的土布质量好价格便宜,在布店里很好卖的,就叫祥发牌,你去市里的布店一问就知道。”
周冬凛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那另一块业务呢?”
“另一块是帮英国人和日本人做代工,他们挣大头我们跟在后面捡点小钱,反正养活工厂里这些人足够了。”
周冬凛拿起玻璃杯,杯中汤色嫩绿鲜亮,一朵朵嫩芽悬浮在杯中。
他将杯子移到唇边,一股香气沁入心脾。
轻轻吹了两口后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汤,滋味是鲜醇干爽,不由赞叹:
“张厂长,我对茶叶是没什么研究的,不过这茶确实与众不同,喝的时候犹如身处群山怀抱之中,好茶,好茶。”
“周记者喜欢就好。”
周冬凛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记本:
“那厂里现在有多少工人,缺人吗?如果需要工人会怎么解决?”
“现在总共有四十多个工人,都是住在周边的,我们这行要的是熟练工,这边一片基本都是干这个的工厂,无非是规模大小,小厂开不下去了要么关门要么转手,谁家要工人厂门口贴个招工启事很快就能招到人。”
聊到这里周冬凛已经确认在难民区招工的人用的是假的车牌假的身份。
他和张根发又胡乱闲扯了一阵。
“张厂长,厂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那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张根发连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里面又拿出一盒茶叶走到周冬凛的身边递了过去:
“周记者,这都是老家拿来的,上海的茶市上想买都买不到,一点心意,您不要客气。”
周冬凛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张厂长您太客气了。”
周冬凛站起身将挎包背在身侧,包的开口正好朝向张根发。
张根发心领神会掀开挎包将茶叶塞了进去:
“周记者,这次的采访什么时候能上杂志啊?”
“这个说不准,我们每个月都会收集大量的素材交给每个版块的编辑,最终选哪些稿子上杂志就要看责任编辑和主编的,他们会根据现在社会上的热议度选择合适的话题,您放心张厂长,我相信关于您的这篇采访很快就会刊登。”
“那就先谢谢您了,周记者,您怎么回去,要不我开车送您?”
“不用了张厂长,我还有采访任务,我骑自行车方便,门口那辆福特是您的?”
“对,去年刚买的,周记者也喜欢车?”
周冬凛笑了笑:
“张厂长对这辆车很上心吧。”
“这车一般人我可不让他们上,到现在为止除了我家里人还没坐过外人。”
“看的出来,不过这车外观性能确实一流,是辆好车。”
周冬凛和张根发又客套了几句后离开了祥发印染厂。
他骑车顺着槟榔路(今安远路)走了几分钟后向右拐上了小沙渡路,又骑了几分钟后到了泰丰罐头食品公司。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认那两辆招工的车都用的假车牌,不过出于严谨还是走进了厂内。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用同样的方法对负责人王拔如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后,周冬凛知道这家厂也不缺工人。
淞沪会战爆发后,租界内一开始涌进了将近六万的难民,后来因为租界当局担心无法控制才将剩余难民隔离在租界外。
租界内的工厂如果需要工人,光租界内的难民就可以解决,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些难民更是。
相对于租界内的居民,这些难民基本以小家庭或者个体在难民区生存,互相之间并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