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望着岳月越来越远的背影开始抓耳挠腮。
将军每年总是会回塞北的这里来呢。山上到底有什么呢?问前辈们,也都不回答,光摇头。算了,不想了。
男孩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冰凉的一片碰到温暖的手便化为一点水。
雪越来越厚,从脚尖到整个脚踝,刺骨的冰冷透过靴子浸进皮肤,脚底早已失了知觉,又好似回到几年前那一夜。
终于,白茫茫的一片中一颗高大的松,像一把巨大的伞,挡住了厚厚的白雪,树下的三座坟并排在一起,倒是显得没那么孤单。
黑靴踏出白雪,岳月伸手佛掉黏在银发上的白雪,抖了抖红色斗篷上的碎玉。
寒风吹着发丝,刮着脸,他踩着松叶,一步步靠近那三个碑。
“慈父岳扬飞之墓”“慈母南月之墓”。
第三个碑上没有一个字,三个碑皆望着京城的方向。
岳月轻柔至极地挨个拂去碑上的丝丝雪痕,最后扶上无名之碑,指尖摩挲着碑面。
平静如水的桃花眼越过碑,岳月眺着银装素裹的冬景,咳嗽着,“今年雪大,来晚了……”
不知于风雪中站了多久,扶着碑的手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雪,天空的雪也下大了。
岳月收回冻得麻木的手,深深看了眼无名之碑,嘟嘟囔囔:“今年,大抵是最后一眼了。殿下……我便要出征了呢。我要去踏遍这山河。请你……佑我……亦佑你……如愿……”
岳月忽然回过头,缓缓走向雪中。不经意间,他的怀中掉下一页纸,无声落入雪上,风一吹,掀开了一角,深深的折痕不知道翻过多少次了。
又是一阵风,扬起纸张,在空中飞舞,纸上娟秀的行楷渐渐清晰。
“与月:
将吾衣冠葬于塞北望京城。
之前种种,终归抱歉。
倘若来生,不要再遇我这般让你心碎之人罢。”
殿下,倘若来生。我依旧想见你。不止来生,生生世世,我都想遇见你啊。
区区一年,也是这一年,岳月即将年满二十四,陌江突然大举进攻西北。
一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炎地背靠西域近日却人心惶惶,炎王火麟早早便带军等在了城外。
“报!陌江大军来袭!”
这一天,终是来了。
火麟走出军帐,却眼睁睁瞧着锋利的箭穿过眼前人的头颅,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不知从何方来的军队已然踏破了一道道阻碍,悄无声息杀到了军营。
随着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
远处那举着弓的将军愈发清晰。他的银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银龙将军……
阳光下的岳月没有带一点护具,他淡然放下了弓。
岳月从一旁接过一把玉碎,翻身下马,像一阵风,卷入战场中。一把银枪在他手中虎虎生威,以一敌百。
长枪如龙。
又是一场大捷。
陌江上下皆是喜庆,唯独深宫一角。
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可今日却多了一人。
悦贵妃似被雨打落的花,萎却美,她的声音不再清脆,带着沙哑,她平静地问着坐上白发苍苍的陈非阳:“皇上,如今只剩西域一国,您还不满意吗。”
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可她不甘心。
她紧紧盯着陈非阳的脸,试图寻到一丝什么。
可,陈非阳批折子的手没有停顿过一分,亦没有回答她一字,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悦贵妃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无声划过她的脸庞,她落寞地开了口:“皇上。不……非阳。我问你,如此多的年岁。你可曾有过……一丝心动。”
陈非阳的笔顿了顿,他抬眼望着堂下的人,平静答道:
“未曾。
朕,心中,从始至终。
只有一人。”
从始至终只有一人。
可,那个人不是被你逼死的吗。
可笑。
悦贵妃仰天大笑,泪水却不断,满心悲凉。
可悲。无论你,亦或是我。
她低下头,瞧着坐上人的眼满是深情,她的语气是无人能及地温柔,她说道:“这般回答,妾不知该如何求情。妾知道您不会停手。妾只求皇上看在那么多年夫妻之名……加上思儿……的份上……给妾的家人们……留处好归所罢。”
灯火昏暗。
瞧不清坐上的人的表情。
大抵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罢。
陈非阳的嘴动了动,声音轻飘飘散于风中。
“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