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吓得双腿瘫软,她确实仗着皇后的庇护对其他妃子狐假虎威,但还是第一次被当众拆穿。
“我记得她。”云嫔见状,立即添油加醋道:“上次她给怡贵人送果子,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派头,被带下去扇了几个嘴巴子还不长记性。”
“对。”怡贵人赶忙补充道:“皇后是一国之母,怎会教出如此怠慢的侍女。湘妃温和待人不与她计较,我们决不轻饶。”
“发生什么事了?”萧元一露面,就被喧闹声吵得头疼,遂严肃教训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陛下。”江听雨正色道:“皇后的侍女言语不当,引起众怒,请您主持公道。”
萧元淡漠地扫了侍女一眼,道:“既然是皇后的人,就交给皇后处置,务必为六宫上下做个表率。”
“臣妾明白。”皇后恭敬道:“是臣妾管教不周,扰了妹妹们的雅兴。”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搭在帝王的龙袍上,轻笑道:“请江妹妹移步原是一件小事。今日赏花宴,赏的是梨花,但臣妾斗胆,认为人比花娇。无论是云嫔的妹妹,还是怡贵人的侄女,都称的上人面桃花,但陛下不这么认为。”
“珠玉在侧,陛下自然觉得臣妾的妹妹不合心意了。”云嫔冷笑道:“何须皇后娘娘多言。”
“云嫔有所不知,陛下选中的姑娘和在座的某位嫔妃颇有渊源,乃是同出一脉。”皇后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我也是听陛下谈起才知道,原来江家继江妹妹之后,又出了一位人间绝色。臣妾万分好奇,但求一观,便和陛下绕着梨花林走了一圈又一圈,但这位姑娘却不见了踪影,于是随手指了个丫鬟报信。”
她做了个手势,命左右把那丫鬟拖出去。
“臣妾没有先见之明,未料到她竟不知天高地厚,触怒湘妃,是该严惩。好在陛下知情,宽宥臣妾,否则真是百口莫辩。”
“确实如此。”萧元惜字如金,看到江听雨的案上摆着空了的酒杯,眉头一皱。
“你酒量浅,喝了容易醉,朕不是不允许你饮酒吗?”
“江姐姐心里不痛快,一杯两杯无妨的。”上官蔚使了个眼色,江听雨会意地捂住心口,咳嗽了两声。
萧元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体贴道:“你身体不适,朕送你回殿歇息。”
“臣妾不敢劳烦陛下。”江听雨黯淡的眼里渐渐燃起光亮,“陛下有这份心意足矣。”
这份难得的恩眷,在萧元单刀直入地说出下句后一寸寸破碎,犹如镜子的裂纹。
“朕与你一道回去,顺便瞧瞧你的侄女。”
江听雨温婉的笑僵在脸上,像戴了一副滑稽的面具。
“江吟她——她不在臣妾的梧桐殿。”
“那她去哪了?”萧元不依不饶地追问:“朕有意推举她为太子侧妃。”
“江妹妹快谢恩。”皇后像是在替江听雨欣喜,“江家一下子出了两位后妃,陛下爱屋及乌,是天大的恩宠。”
“恩宠,恩宠。”江听雨眨了下眼睛,惊觉自己流不出一滴泪。
她的泪,早在赐居梧桐殿时就流干了。听雨,听雨,原意是形容雨打荷叶送秋来,到了宫里就成了梧桐叶上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萧元的登基大典,是厄运的开始。她被新帝锁在最偏僻的梧桐殿内,听外面锣鼓喧天,册封新后。江听雨没能牵着萧元的手,并肩走上金銮殿前的台阶,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孩子。
上官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江听雨摇晃的肩膀。
“听雨,听雨,你醒醒。”
那束光熄灭了。
小腹剧烈地疼痛,令她回忆起当初小产的万般苦楚。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楚与绝望,支撑着江听雨瘦弱的身躯。
我绝不能、绝不能让我的侄女重蹈覆辙。
江听雨自短暂的晕眩中清醒,她睁开眼,梨花如雪,疑是故人来。
梨花树下响起孩童的稚音。
“听雨,我若是以后当了皇帝,你就做我的皇后,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有什么稀奇的,你不当皇帝,我也不嫌弃你,只要你一心一意待我好。”
江听雨抬起眼眸,透过天子袍袖上精心绣制的龙形图案,认真寻找旧日温存的痕迹。
“萧元,江家人永不做妾,您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