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如此！”两位执事一脸惊讶和关切，“那你没有受伤吧？”
衍之没有表情。
执事们便也随之尬住了。
被推出去送死的和推他出去送死的，两拨人在这片小小的平地上对视着，空气中涌动着尴尬而怪异的气息。
而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这种完全不在局中还瞎搅和的第三方在旁边一脸好奇地看着，更让气氛扭曲起来。
太一宗内门弟子们表情好奇，众执事们可以说是被架了起来。外人不知道，在以碧凰城为据点的抗击异魔前线，衍之是颇有声望的。
他是前任堂主的弟子，当做半个干儿子养，颇有些堂主的亲朋故旧看在面子上照顾。更加上这人做事认真努力，对异魔作战勇敢担责不惜力，战术战法也颇有可取之处，年纪轻轻身上有些胜利功劳，受到其他门派的修士和前线散修爱戴。若不是他的一半妖兽血统惹人忌惮，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被自己人刺杀的地步。
如今他出来了，没死，刺杀这件事爆出来可了不得。好在衍之崇敬师父，以守护碧凰城前线为己任，他不会主动揭破这件事给太一宗的领袖地位带来不好的影响。只要他们配合，这件事就能被压下去。
它不能被爆出来。
执事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想到了办法。
他们画风一转，开始关切地询问里面的情况，问及棠梨树和邪灵的因由下场，绝口不再提之前衍之被刺的事情。
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衍之确实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揭宗门的丑事。
他毕竟还当自己是太一宗的修士，宗门其他执事问起，他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邪灵堕落的前因后果，乃至于曾经可能遭致灾祸的古老年代故事都说了。
或许没完全说。见过里面邪灵的模样和他叙述的天地巨变，刚刚经历过背叛的衍之到底留了个心眼，没有把他们了解过多么详细的危险信息详细地告诉其他执事。
其他那些执事和内门弟子其实并没有听说过他所讲述的任何内容。他们丝毫意识不到可能的危险，对古老年代的故事非常惊讶，难以置信邪灵竟然曾经是个好人，又很难不怀疑他只是在说服年轻的衍之洗脱罪名，边听边发出惊讶赞叹的声音。
在他们的外围，跟在师父身后的卓映秋冷眼看着，只觉得这里的一切大宗派修士都面目可憎。
她刚从里面出来，还记得邪灵生前最后场景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当邪灵和他们师徒说了当年遇到那对道侣之后发生的一切事，再也说无可说，师父便冲他伸手，按照最初的约定，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师父说到做到，真的动用了一点强大的力量。他手中的光芒逐渐明亮，照耀了前方清墨的形象。
最后时刻，残魂问师父：“我能留下来吗？”
沃兹华斯没有放下手，只是叹息：“你已经不是你了，清墨，你的灵魂已经扭曲，作为残魂意识混沌，继续存在下去必定殆害一方。”
“想想最初你化为棠梨树灵的时候是怀有怎么样的情感。你回想一想，真正的你，修士清墨，是不会为了留下来做这些的。”
清墨陷入了回忆之中。
然后，这么久以来，他眼中闪过了一缕明净清澈，只有修士才有的，开悟般的欣悦坦然的光。
“你说得对，修士清墨不会这样做。”他对沃兹华斯说道，看着他指尖的白光逐渐包裹自己，浸润自己长久以来扭曲残破被污染和摧折的灵魂之中，好像温暖的水流把自己包裹，“谢谢你。”
“这个幻境世界根植于棠梨树，我死以后，它应该不久就会消失。我印象中这是我被打散之前，神祠里一个道童保存下来的紫琼树枝，在现实中的棠梨死后在此地扎根为我养魂。那孩子也是个小瞎子。具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还要劳烦你们自己去寻破解之法。”
“至于棠梨的村民……”他有些犹豫。
沃兹华斯毫不犹豫地开口接了下去：“他们牺牲了无辜的少女来寻求自己得到庇护，这永远不会是正义而道德的选择，如今失去了守护灵也是正常的结局。”
“你庇护了他们这么久，也该接受没有谁能够永远把凡人庇护下去，放他们自己走吧。”
清墨的神情顿住了。
然后，回归了最开始作为修士清墨的人的身份，他点了一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位异界大能对这一切的安排和定论。
白光聚拢过来，他闭上眼，表情安详，透明的影像融化在光里面。
氤氲的光芒在枯萎的棠梨树前徘徊了一会，终于暗淡散去了。
这古老年代偶然保存下来的一缕残魂，曾经属于一个已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逝去的时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异世界的修士拿着与他不同又相似的传承送他走，半妖兽的当代大宗派执事衍之以俘虏的乖巧姿态目送。
卓映秋站在师父身后，也仰头看着这样一幅景象。白色的光在枯萎的棠梨巨树前方散去，背后是永远夜晚的棠梨小镇。白墙灰瓦静静伫立在月光之下，红灯笼的影子在石板上轻晃。
都结束了啊……她有些茫然的想，刚刚得知自己父母可能的死因的震惊还没有褪去，天地巨变，水灵根修行方法，剑阁长老，禁忌的知识，这一系列词汇在她脑海中盘桓，让她很难不去想。
爹娘是为了她死的……为了寻找水灵根的修行方法，这是她早就知道，早就有所准备的。
虽然和师父随便一教她随便一学的修行方法放在一起比较非常讽刺，让人痛苦不堪，但至少师父不是此事人，他没有出现的那些岁月里，他带来的这些凭空产生的修行方法即是不存在。
可……几乎很可能是被剑阁等大宗派为了掩饰古代秘密而害死，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了。
她越过师父看向眼前光点消散的夜空，黑玉琉璃一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丝茫然出现的快，消退的也同样不慢。
很快，卓映秋就不茫然了。
她下定决心，眼中点起了愤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