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下凡。
自此之后,长公主李嵐芷和那件百鸟披帛一起美名远播,惊叹朝野。长公主做了如此表率,盛京乃至整个国家的贵妇淑女无不争相模仿,于是那段时间岭南地区的鸟类几乎捕捉到灭绝。
然而李嵐芷没有再穿过那件披帛,那日夜宴之后,百鸟披帛就被永远尘封在公主府的衣物馆里。秦峻有幸见过一次,在昏暗的房间里,它与其他的华服挂在一起。没有光亮,那披帛再也无法折射出炫目的彩霞。长公主一时的惊艳,葬送了岭南所有鸟儿的性命。
这样的人,就应当当众受辱。
秦峻已经分不清他是在报复先皇,还是在报复李嵐芷。
***
秦峻一向的规矩是,只要他在书房里,小事一概不能打扰,大事也只能在门口回话,任何人不能踏进书房半步。若是把小事当大事来报了,那就自己去家祠领一顿板子。
此刻,刚过寅时,将军自昨日午后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吃没喝到现在。
小厮自忠站在书房前来回踱步,他不知拾翠姨娘刚报来的事是大是小,若莽撞进去报了,不知会不会挨一顿板子。
“你在外边晃荡什么?”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秦峻正心神不宁,看到他在门口来来回回走,更是心烦意乱。
“那个,将军……”
“有话就说,不想说就滚。”
“呃,昨天抬回来的那个姑娘,不太好了……”
“什么?不可能!”秦峻从躺椅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喊道。
他当年只吃了一颗宋怀安的药,就让他这个血快流干了的人坚持走到边关。
今天李嵐芷吃了两颗,怎么还会活不下去!
除非是,伤得太重,或者……她自己不想活了。
呵,尊贵的公主,受了那样的侮辱……也确实活不下去。
他越想心越慌,脚下健步如飞。
人刚来就弄死了,这可不是他的计划,他还有很多办法折磨她的,不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把温知行叫来,快!慢一步,把你们绑出关外喂狼!”
他步伐稍微一顿,又对着自忠吩咐,“把那个宋怀安找来,还有,他带来岩城的所有东西,都带过来。”
***
温知行是被人连人带被子整个捆了来到将军府的,士兵把他和被子一起放在西院屋里的时候,他还没完全醒。
迷迷糊糊间听见秦峻炮仗一样的声音,“放下人赶紧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满屋的血腥气把温知行熏着了,他惺忪着眼,左看看,看到了一脸冰霜,沉默地坐在屋角的秦峻;右看看,看到拾翠坐在床边,正在照看一个皮开肉绽的身体。
“你来回看什么!还不去看病人!”
温知行打了个哆嗦,完全清醒了,今天这个爷的火气格外大,不知道谁惹着他了。
他走到床边,着实吓了一跳,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竟然是一个瘦弱的女子,这身量这皮肤定然不是边关女子能有的,应该是从南方来的。
他用绢布衬着捏了这姑娘的脉门,半晌,皱起了眉头。
拾翠看到温知行在检查李嵐芷的伤处,连忙解释,“外伤用过药了,从背到臀都是伤……”
李嵐芷趴在床上,拾翠害怕碰到她的伤口,只用薄被拉盖在她的腰部,臀部虽然也有伤,但总不好让一个姑娘家在外男面前没有遮盖。
连拾翠都懂得,女孩子重衣冠。
“这屋子里这么冷,你们想冻死爷吗!把所有窗户都糊死了,再多加几个炭盆!”
秦峻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烦躁到了极点。
温知行转头看了看他,一个精壮的汉子,能杀到匈奴家里去取单于的首级,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冷,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你看我干什么,看她啊!”
温知行咋舌。
他看回床上的李嵐芷,温声跟拾翠说:“麻烦姨娘把这姑娘的头发撩开,我要看她的眼睛。”
拾翠赶紧照做。
李嵐芷来的时候头上只有一个玉髓簪子,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墨发被汗濡湿了大半,似瀑布般散着。为了查看她背后的伤口,她一头墨发被尽数扬到床头,把整个脸也遮盖住了。
拾翠扒开她的头发,就露出她惨白的脸,和被咬的稀烂的下唇,下巴上全都是没擦干净的血痂。
拾翠提心吊胆地看了秦峻一眼,自己是后半夜才来的,不知道这姑娘嘴也有伤,所以不曾处理嘴上的伤口。
秦峻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温知行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温知行先摸了摸她的脖颈,摇摇头;又扒开她的眼睛,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又摇摇头;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叹气加摇头。
“你为什么总是摇头?”秦峻又暴躁了。
温知行不服气道:“我摇头是因为,既然打人,要么就打死,大家都清静;要么就打轻一点,小惩大诫,不至于要命。打成现在这样,死不了,活不了的,是想难为谁?”
“什么叫‘死不了,活不了’?”
“就是她本应该是死了的,原本的身体就内里虚弱,寒凉侵浸,供养不济,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小身板根本承受不了,她应该是死在刑场上的。”顿了顿,他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吊着一口气。”
温知行又捏着她的脉门分辩了一番,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道:“莫不是服用过什么吊命的宝贝……”
秦峻看着床上趴着的那个单薄瘦弱的人,雪白的手臂放在床边,那大臂处也就跟自己的手腕一样粗细,自己用点力气就能掰折了。他按住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就说,怎么救……”
“我给她开方子,但她肯定喝不进去,把门窗都封死了,用浴桶蒸药,只希望通过呼吸吸一点药能管用。”
秦峻冲着拾翠催促,“快去准备。”
拾翠立即行礼退下。
“我还要给她施针……”温知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满背都是狰狞的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