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厅中陡然静了下来,和玉抬眸相望。
说话的是个缕金百蝶黄衫小娘子,而她身边紧挨着一个桃红衣衫的小娘子,连声附和:“听说你自小长在穷乡僻壤长大,怕是大字不识几个吧!”
李照沉着脸,对和玉悄声道:“舒瑶县主和她的小跟班,礼部侍郎家的幺女林淑!方才说张淼的事,她们听了一嘴。这是觉得你抢了她们风头,故意磋磨你呢!”
和玉点点头,将手笼在袖中,笑得和风细雨:“林姑娘说的是,我自小在淮州长大。不过淮州读书风气盛行,不仅出了五位闻名四海的大儒圣师,还有赞誉天下的澜山书院,山长乃是致仕归乡的李太师。姑娘说淮州穷乡僻壤,在下不敢苟同。”
和玉故意不说颐峰谷,而是颐峰谷所在的淮州。淮州读书风气盛行,出了许多当世大儒,他们教授的学生遍布大周朝廷。骂吧,骂吧,你们都骂吧,骂到所有读书人面上去。传到迂腐的臭酸儒耳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
李照在旁拍手大叫:“闻相国也是淮州人!林淑~你莫不是说闻相国不识几个字?”
林淑吓得脸色发白,惶然望向舒瑶县主。
舒瑶冷哼一声:“牙尖嘴利!果真是无人教导的粗鄙村妇!”
和玉无奈笑笑:“礼仪规矩确是父母师长之责,我回去一定禀明师傅,让他好好教!”
众人听得哄笑成一团,舒瑶县主气的脸色铁青,正待再说,忽然靠在美人靠上赏花的小娘子,指着河渠上的白玉桥,高喊道:“宋念卿来啦!”
侧厅的小娘子闻言,纷纷忍着喜色,挤到廊下偷看。舒瑶与林淑跑得最快,挤在所有人前面,正含羞带臊地朝着宋念卿看得起劲。
李照撞了撞和玉肩膀,嫌弃地指着林淑道:“瞧瞧,还说你不懂规矩。自己见了宋念卿,跑得比兔子还快!羞耻心呢?教养呢?”
她突然想起李照跟她说起的一件趣事。
说是有一年初春,盛京的名门贵女被家中仆妇侍卫簇拥着,去曲灵池畔踏青。偌大一汪池水边白色帷幕绵延无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裴世子来了”,让原本老实待在帐中的世家女子全然忘了矜持,纷纷尖叫着跑出来看他。
刚刚走上汉白玉桥的裴怀舟被远处的骚动惹得驻足,侧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的深情竟引得池畔旁的小娘子们争风吃醋,这个说裴怀舟的深情是对她的,那个说裴怀舟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
大型口角逐渐失控变成了大型群殴,各家贵女们搭帮结派,指使着家中仆妇侍从齐上,足足上百人将曲灵池旁新萌的春草,踩成了一摊黄泥。
那场面壮观的,堪比饿了三日的一千只鸡,与两千只鸭在屠宰场争那一粒珍珠米,能活着吃到嘴的实乃巾帼英雄也。
温良儒砸了咂舌,盛京小娘子们着实眼瞎!
裴怀舟这哪叫深情呐~
这天生得桃花眼,只怕看只猪也是这般眼神!
和玉抬眸看向白玉桥,宋念卿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绣青竹长袍,玉冠金带,一双挑长凤眼自带柔情,倒不复往日傲雪寒霜般的冷凝,颇有些不羁名士的风流之感。
只见他浅浅朝正厅中的贵妇们见了礼,不等她们客套几句,就提脚朝着侧厅而来。侧厅中的姑娘们躲在两侧,面红耳赤地不敢靠近,又纷纷拂着鬓角像是等着他过来。
宋念卿却是目不斜视,走到和玉身前站定,平淡的脸上倏而挑起个僵硬的笑:“和姑娘,借一步说话!”
果然,她眼皮子跳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扫把星当真是阴魂不散。
和玉摸摸鼻头,在舒瑶县主喷火的目光中,矜持而疏离地跟在宋念卿身后,到了河渠岸边。
远离了众人视线,宋念卿脸上的笑意陡然散去,声音冰冷:“宋某何时得罪了姑娘?姑娘要拆散我父母姻缘!”
和玉瞪着一双懵懂的眸子,装傻充愣:“宋大人哪里话!我一个柔弱女子哪能左右严夫人~”
“哦?”宋念卿扬高了语调,“买通慈怀寺中的小沙弥,让他盯着张淼,若是与人私会便给你通风报信,也不是你做的?”
“打着和氏的名义,在盛京招摇撞骗坏人姻缘,也不是你做的?若不是我给你收尾,你如何承受张家的雷霆之怒?你以为张淼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太常寺臣?她的母亲乃是宣武将军独妹,若她想杀你,你活不到今日!”
和玉一僵,犹自强撑:“我为什么害张淼,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道?”和玉语气略带嘲讽,“说起来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莫不说幼时我与他的仇怨,就说张淼与李照的姻缘,一个狼心狗肺的恶人,我拆他姻缘是为了救人!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宋念卿见和玉死不认错,心中难掩失望:“因为姑娘几句话,如今全京城都在看我母亲笑话!若你还不认错,在下也让你尝尝名声尽毁的滋味!”
宋念卿心中憋着气,朝和玉贴近了几步,顿时一道清浅的呼吸,似鸦羽般撩在和玉细嫩的肌肤上。
暧昧的纠缠姿势,惹得远处小娘子们阵阵惊呼。
和玉心中恼怒,暗恨宋念卿平白给自己招恨,蓦地她眼珠子一转,“噗通”一声跪下,抱住宋念卿的大腿,毫无预兆地嚎哭起来:“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宋念卿一怔,看着和玉涕泗横流的脸,气急败坏地朝外抽腿:“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和玉将他的裤腿拽得死紧,哭得凄惨兮兮:“大人,我当真不晓得张淼为何要行刺你!我就是算出他与人苟且,恰巧目睹行刺经过!都怪我天赋异禀,算得太准哪!”
“你胡说些什么!”宋念卿提着裤腰带,铁青的脸上泛着一丝诡异的红色。
和玉眼见着要将男人裤腰带扯落,顺势松手掩面而泣。
宋念卿被她哭得头皮发麻,拽着裤子就走。
和玉撑开手掌,从指缝中睨见这位名满盛京的指挥使大人跑的同手同脚,歪歪斜斜,差点栽到河里去,提着气又吼了一嗓子:“大人,你莫要抓我进内狱!”
宋念卿脚下一软,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众人见和玉跪在地上哭得可怜,纷纷上前将她拉到侧厅坐下,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