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原来的住处显然已泄露,安全起见,他们连夜换了客栈。
虽然灵犀反反复复强调自己一点事也没有,但还是被双耳失聪双目失明的某人压着被医馆大夫望闻问切好一通折腾,末了留下一堆安神药方眼瞧她喝完才算作罢。
谁想一入夜,慕容夙又敲开了她的房门。
他一身清凉风露,问:“今日吓着你了吗?”
“没有……啊……”灵犀莫名其妙,下意识要坦然答道,然一抬头,便见慕容公子锦衣翩跹抄手倚在门框,蹙着眉一脸“我觉得你吓着了”的不赞同表情。
她嘴角微微一抽,“啊,呵……是有点吧。”
慕容夙便兀然一笑,晏晏若春风拂柳,堂而皇之登堂入室,“那我陪你一会。”
灵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随其在圆桌边坐下,看他清闲地摆弄起桌上一套天青釉的茶具,从容不迫斟了一杯茶水。
本欲诽谑一句“是想今夜无眠吗”,可抬眼见身边人那清俊眉眼、严整神情,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隐隐觉得,经此一遭,她好像和慕容夙之间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嫌隙,再无法如往常一般心无旁骛插科打诨直言不讳。
但若就此面面相觑,那场景想想也很不妙。
——这人说来陪她,结果自己玩杯子去了、把她撂在一旁,算什么事儿!
她一边愤愤一边冥思苦想,努力起了个轻松话头:
“说起来,你家孩子真多呀,居然有十一个?哦不对、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慕容夙诧异一瞥,“不是。我是家中独子,只有一个妹妹”
旋即他便明了因由,轻放下筋纹茶壶,似有些啼笑皆非:“十一是我的小字。得于我的生辰,冬月十一。”
十一月十一?灵犀接过他递来的茶,歪头想了想,感叹了声:“哇哦。”
慕容夙目不斜视:“何意?”
灵犀“呵呵”一笑,摆出高深莫测大师架子:“一听就是要孤寡一辈子的命格。”
“嗯?愿闻其详。”
她顺手往花茶里加了枚蜜饧片,理所当然道:“你这生辰整整四个一,还能有谁比你更孤寡?”
“……有吧。”慕容夙想了想,“譬如冬月十一日戌时的,有六个一?”
“……”灵犀嘴角抽搐,低头喝茶。
“可我不愿孑然一身。”
他指间转动杯盏,十五连枝灯脉脉的烛光里,杯中微漾的水纹折射出剔透粲然的光彩。
灵犀猛地抬头:“呀,你想逆天改命?找我呀找我呀~我给你便宜点打个折一半阳寿就……”
“灵犀。”
“啪。”是青釉陶瓷碰撞在漆木桌面的声音。
他右手撑额,歪过头瞧她:“你是当真迟钝至此,还是……
“一直懂装不懂,隐晦拒绝,好叫我知难而退?”
“什么意思?”灵犀大惑不解,对其空口白牙的污蔑表示极度抗议,“我何时拒绝你了!我刚刚才答应帮你……”
凳脚在地面划出刺啦一声响。
他欺身而来,轻吻在她眉心。
白日里一幕再度上演。只是这次停留得久了些。
慕容夙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抚在她鬓边,低头看向下方完全傻掉的人,一字一字:“我心悦你,想娶你,愿与你共度余生。”
“……听明白了吗?”
……
灵犀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胡扯,你、你才认识我多久……”
他看见她眸中水光涟漪似被流泉浸润,双颊上云蒸霞蔚一片绯红,恍若春雪深深里独一枝的海棠,娇艳欲滴,待君采撷。
微凉指尖抚上那滚烫面颊,他低眉直视着她,一声动听的笑语自唇间溢出:
“一见倾心,算不算理由?”
灵犀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如同擂鼓般炸得她耳中嗡嗡作响。她终于想明白先前隐觉的那莫名嫌隙自何而来。
他说的不错,她是迟钝,迟钝到极点。那么多的细节,点点滴滴、两情相悦的细节,她竟半点未曾察觉。
连五大三粗的荀二都看出来,她仗着他对她的特殊,从未敬畏礼待,反倒总爱恃宠而骄欺负他。
她对他的心思,亦早算不得清清白白。
拾贰
灵犀的为人准则向来……向来毫无准则,随心意罢了。哪怕明知不可而为之。
所以到处假扮神女算卦,所以遇见官方人员就卷包袱跑路,所以欣然同意为慕容山庄做事……所以面对慕容夙的告白时,她只犹疑一瞬,便含羞带怯应下了。
在阳平庄蛰居半月余后,暗处硝烟终于散去。
慕容山庄城门开敞,迎十一公子回家。
车马未行入门多远,另一则消息已先不胫而走,风风火火传遍大街小巷。
——据闻少庄主此去,成功带回一天仙般的少夫人,恐不日喜事将近。
宽敞整洁的街道一路延伸不见尽头,两旁商铺繁盛若市。细雨微润的青石板巷,马蹄哒哒,金铎铃响。灵犀撩着帘子一路走马观花,不住频频点头,“不愧是慕容山庄,世人诚不欺我……”
——世人皆道,慕容山庄富可敌国,誉满天下,是人人心向往之的世外桃源。
“不过,”她顿了顿,“怎么感觉过路人都盯着我们这边,还窃窃私语……”
慕容夙倚靠锦缎软垫闭目养神,闻言唇角微翘:
“你再趴一会儿,说不准我俩成亲的日子都被他们定下了。”
他对慕容山庄内百姓传播此类谣言的德性再熟知不过。
“呸!”灵犀重重撂下帘幕,“想都别想。承认喜欢你和答应嫁给你是两码事。”
慕容夙睁开眼,唇角淡淡一勾。
一句话未出口,灵犀已敏锐察觉不好,干干一笑,转身急欲夺门而逃跳下马车。
厢门帏幔都没触到,就被身后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