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回府了，改道去柳家书坊。”
柳家书坊是她爹名下做得最好的产业，前几年科举改革，她爹柳江看中了卖教辅材料的商机，大赚一笔，随后又借着书坊这第一桶金，在其他领域投资，赚了不少钱，几年间就成了京城有名的富商。
只可惜，大厦将倾。
柳沁看着已经掉漆开裂的书坊牌匾，叹了口气，随即她摆了摆手，让翠微带着钱财跟着车夫先回府，她想一个人逛一逛。
昔日生意火热的书坊此时冷冷清清，甚至不见一个伙计在店里。店面看起来灰扑扑地似是蒙了几层灰，丹红的柱子此刻早就布满了划痕，东缺一块皮，西掉一块漆的，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孩的手笔。
连店门口的石狮子看起来都病恹恹的，在正午的阳光下低了头。
柳江虽然成了富商，但骨子里还是目光短浅之辈，虽一路踩着狗屎运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可对经商之道终究只是略知皮毛。
更别提他卖教辅暴富后，其他书坊也加入了卖教辅这个赛道，想要分一杯羹。
时至今日，所有书坊都在卷内容卷创新，只有柳家书坊止步不前，守着老本不愿前进，既如此，那被市场抛弃是迟早的事。
柳沁大踏步走入书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味道。
书坊的大部分书架上都叠着滞销的教辅，只有小角落里放着一个小书柜，柳沁好奇地走过去，书柜上歪歪扭扭放着一些话本。
“《金玉缘》……《春意浓》……”柳沁念着书名，随手翻了翻。
“名字倒还挺文艺的，原来老祖宗也爱看小说……”
柳沁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其他书坊都在卷教辅，那她不如换个赛道。
她本身就擅于写文，为什么不靠写书杀出一条生路呢？
这样想着柳沁往怀里揣了几本书，正打算带回府找找灵感，可刚踏出书坊大门没多久，就被一双手拉到一旁。
柳沁先是闻到了一股黏腻的汗臭味，酸中带臭，就像是泔水放在太阳下暴晒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本能地挣扎，对方的手却是越环越紧，柳沁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堵肉墙。
对方猥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手不老实地往柳沁胸口摸，柳沁用力挥开他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踩了对方的脚，才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柳沁扶着书坊门口的石狮子终于把气顺过来，然后她转身看向企图非礼她的猥琐男。
对方生得是肥头大耳，脸上的肉此时因为表情狰狞全堆在一起，本就小如绿豆的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却依旧色眯眯地打量着柳沁。
柳沁眉峰蹙起，防备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怎敢在大街上对我动手动脚！”
对方听到这话却笑起来，“我？我是你相公啊沁儿！”
“相公？我与你素不相识，又怎会是夫妻？”
柳沁知道自己碰到的不是个善茬，心下奇怪又慌张。
她独自一人，若正面对上，自己定讨不了好。这儿不是现代法治社会，若是对方靠着权势对自己动手脚，她绝对是吃亏的那个。
柳沁的指甲快要嵌进手掌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尾音还是有些发抖。
“柳小姐看来还不知情？”对方从地上爬起来，眼底闪过片刻诧异，“可若不是柳夫人说柳小姐心悦于我，求着我娘，我娘也万万不会同意柳小姐进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通体红色的锦锻，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字。
“小子宋府宋一与贵府千金年纪相仿，郎才女貌，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欲结秦晋之好，择今日良辰……”
柳沁快速地扫了一眼婚书，心下有了主意，抬眼时却是一片茫然。
“这位公子，小女不识字，还烦请公子告知小女这红绸上写了什么。”
宋一愣了愣，视线由上到下打量了柳沁好几遍。
“你不识字？”
柳沁垂下眼眸，“夫人不准我去学堂……”
“她不许你去学堂？”宋一有些怀疑，收起婚书，“柳夫人不是最宠你这个女儿了吗？”
话音未落，眼前这个姑娘竟然红了眼眶。
“柳夫人并非我生母，我父亲发家后娶了她续弦，我在她手下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柳沁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抽噎着开口。
“你们眼瞧着我光鲜亮丽，可个中滋味只有我晓得。”柳沁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用力眨了下眼睛，眼泪掉了下来。
她索性靠着石狮子瘫坐下来，抱着双膝，肩膀随着抽泣一耸一耸。
青丝温顺地垂下来，把少女姣好的容貌半遮半掩，眼角此时染上一抹红，眼眶里蓄着眼泪，不时落下几滴。
宋一张着嘴说不出话，此刻脑中只剩下一个词：我见犹怜。
“这……她怎么能这样！”宋一俯下身子，手忙脚乱想去给柳沁擦眼泪，却被柳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今日一见宋公子，我便知你我有缘。”柳沁收了收情绪，轻声道：“宋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小女却大字不识，登不得大雅之堂，又如何能配得上宋公子此等人中龙凤呢？”
柳沁对上宋一的目光，一番话说得真诚，又带着少女的羞涩。宋一感觉自己被这番话送上了云端，声音都不自觉亮了几分。
“沁儿委屈了，莫怕，以后夫君替你撑腰。”
柳沁在心底啧了一声，面不改色道，“我知宋公子一番好意，宋公子如此照顾沁儿，沁儿也不愿隐瞒。”
“柳家生意已是穷途末路，若非濒临破产，夫人也不会着急着想把我这个烫手山芋甩掉。”
柳沁伸手抹了下眼泪，哭得更厉害，“沁儿不愿做公子的拖油瓶，只愿公子另娶佳人……”
宋一看着柳沁委屈的样子心也是揪着疼，心里咒骂着柳夫人，一边又打着自己的算盘。
柳沁颤颤巍巍站起来，宋一赶忙扶着她，柳沁一个不稳，不小心跌进宋一怀里，又惊慌失措地退后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