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各有长处,独我庸常无为,不怕姚兄笑话,我唯一有的不过就是这买不来天资与文采的几两银钱,好在还能请姚兄这样的人共饮,附庸风雅罢了。”
战神的一番抬举,让那书生举杯致歉说:“是我误会,望银练兄海涵。”说罢一饮而尽,我不得不又去找店家点了一壶新酒。
突然发觉,战神是专门带我来应酬的吗?我完全充当了服务员一职,因此,这次我稍微待久了些才重新坐回去。我端着新温好的酒壶坐下时,听他们正在用外面的雨打机锋。
战神把我问他的问题问了姚肃锦:“姚兄觉得雨何时能停?这场大雨的根源又是什么?”
说的是雨,指的却是朝政。
姚肃锦笑了笑,信手拈来,说:“自然是排云布雨之人未能各司其职,布雨之人不会被雨淋湿,如何得知何时停止?而会被淋湿的人又没有布雨的能力,只能望天长叹。这世上怪得很,已经洪水泛滥,却有人祈祷下更大的雨,拨下修堤坝的银子就进了自己的口袋,而另一面,庄稼已经枯死在地里,他们却弹冠相庆,最好一滴雨也不要下,等着百姓贱卖土地来糊口,他们好大肆收购。将这些仓之蛀虫整顿清晰,自然四季调和,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此外,沿海不安生,海潮汹涌,冲击着岩石,有侵吞内陆之势,潮气聚集,大雨滂沱只是小阵仗,久而久之,恐翻起巨浪,彻底吞噬神州大地……”
这是说敌国将从海路入侵吗?
战神询问道:“依姚兄之见,想要雨停,先治海还是先治人?”
姚肃锦答道:“均迫在眉睫,布雨在根,巨浪在时,只能双管齐下。”
要让这场雨停,只需要战神轻轻一响指。
这么想着,我不禁笑了出来。
“令……弟似有不同见解?”
“………”
我无辜地望向战神。
他笑道:“但说无妨。”
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下雨?海患?
我应和说:“我觉得还是先治海。”
“为何?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是住在沿海地带?对海患尤为了解,不堪其扰?”
受限于时代,通常没人会听一介女流发表观点,都觉得那不过是妇人之见,可姚肃锦却是一副大家探讨的开明态度,我对这位江湖气的书生好感大增,不自觉地重视起了接下来的回答,原本我不过是直觉性地随口一答,但现在我不想让他失望,翻箱倒柜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
“姚兄觉得能让天下稳定的核心手段是什么?”
他没想到我能问出这样大格局的问题,不禁一怔,看向战神,战神笑道:“舍弟经常语出惊人,有时连我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如姚兄先回答了他?”
“想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需吏治、兵权,以及银两……归根到底还是银钱,如果人人都能吃饱肚子,自然不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谁都只有一条命,而老百姓在意的无非也就是活着。”
显然这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但姚肃锦还是抛出了一个简单易懂的引子,他想要听我怎么说,“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我祭出我的拱手礼,“高见不敢当,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让天下稳定的核心手段难道不是三日后的科举吗?”说着我指向客栈外面的屋檐下,那里有些许多书生打扮的穷举子,他们消费不起客栈,又因为气节,文人风骨,不好意思入内来躲雨,就那样耿直地委屈着自己。
“它择优录取的模式为寒门子弟提供了一个上升的渠道,学而优则仕,给予每个人希望,以及公平竞争的机会,此外它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对精英人才的驯服。”
“驯服”两个字让姚肃锦皱了下眉头,我看向战神,他对我点了点头,我才继续说:“科举成为了唯一的上升途径,不管是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还是经商致富,或者通过土地积累,这些都可能培养出皇权之外的独立力量,可是科举不一样,它只能培养依靠皇帝的文人,这些文人只能通过皇帝获得权利,再大的权利也随时能被收回,这就成了稳定的基础,那些原本四处乱撞的精英人才,被科举纳入到了一个轨道上……”
在一个赛道上往死里头卷,再无暇顾及其他。
“不管是穷人富人,商人地主,士族门阀,但凡是供得起的,几乎都会支持孩子去读书,考科举,将来做官,科举将所有资产阶级都绑架到了这艘大船上……”
我的话大逆不道,引来了旁边几桌的侧目,可能是我提到了皇帝、皇权这种敏感词,让他们就算侧目也不敢盯着我看,生怕引火上身。
姚肃锦张了张嘴,忽然端起杯子,压惊似的放到嘴边。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他加入的恰恰就是这样的游戏,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将它宣之于口。
我继续说道:“民间多余的精力都用在了追逐功名上,这样就避免了人们造反。”
“也许你会质疑说,科考不能保障每个人都高中,不但不能保障,甚至它每次只取很小一部分人,而将大部分都残酷地淘汰掉,这样的悬殊如何能稳定人心?”
“没错,确实如此,但它长期的驯化,让失败者也能保持耐心,他们知道会有下一次。”
“而且,假如有一万人参加考试,最后却只能取其中的一百人做官,看似比例很小,但科举的功能不仅仅是找到这一百人,而是让另外那九千九百人也加入到这个游戏中来,没人想着造反,一门心思只想依附皇权,如此一来,天下自然是稳定的。”
“回到姚兄一开始的问题,为何我说海患大于吏治,百足之虫,即便是衰亡,它是缓慢的,甚至是察觉不到的,且只要有科举制度,精英人才的动乱就能得到有效遏制,剩下的乌合之众,难成气候。但海患不同,它能够在短时间内颠覆王朝,相比之下,还是多为沿海地带的百姓多考虑考虑吧。”
姚肃锦愣了半晌,突然笑了出来,说:“我上京的路上还做了高中榜首的美梦,经小兄弟一番分析,原来我不过是被驯服的芸芸众生之一。我数十年光景也许才是大梦了一场,小兄弟虽然年纪轻轻,但言论却颇为不屑俗世规则,倒像是在红尘中历练过,在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