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作“恢复往日的生分”？
我们都不曾有所亲近！
何况我何曾想跟你生分？
根本是你不想让我亲近！
见洛雨缄默不语，红蕖顿时薄愁淡怒拢上眉头，不依不饶问：“是不是？”
想起梦外真诚表白时，被红蕖怼得焦头烂额，洛雨唇角抽动，欲加辩驳。
但看着眼前红蕖那楚楚可怜的面庞，洛雨转念一想，又把话咽回了肚里。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南柯黄粱，让着她让着她。
洛雨深吸一气：“不是。”
红蕖这才展颜娇问：“既然刚才试了我这么多好东西，那洛雨哥哥要如何答谢我呢？”
“？！”
洛雨一愣：你这些东西，天上有，地下无，梦里方能一见，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够答谢？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朝露泡影，都依她都依她。
于是，谦恭无奈道：“不知仙子……”
洛雨与红蕖对视一眼，发现红蕖脸色倏变，连忙改口。
“不知红蕖、妹妹！想要我如何答谢？”
如此亲昵地称呼红蕖，洛雨有些忐忑。
红蕖妩媚一笑，神采飞扬。
她起身跑到洛雨身旁，双手环抱住洛雨的一只胳膊，娇羞央告道：“我要洛雨哥哥答应我，今后一百年内，留在芙蕖水馆，日日为我抚琴，夜夜陪我对弈，朝夕相伴，寸步不离！”
“？！”
洛雨如遭电击，呼吸停滞，浑身僵硬。
他似乎忽然明白，红蕖在梦外被他表白时，所感受到的震惊和突兀。
红蕖见洛雨未有反应，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
“你答应过我的，会对我负责。那就留在这里，对我负责好不好？”
“……”
这样的撒娇，令洛雨难以抗拒。
“莫非你想抵赖？”
“……”
这样的追问，令洛雨神魂动摇。
红蕖见洛雨不肯作答，索性把头靠在洛雨臂膀上揉蹭乞怜。
她身上独特的体香，像一株隐形的藤蔓，沿着洛雨的臂膀向上旺盛生长，攀援过洛雨白皙修长的颈项，爬越至洛雨高挺秀气的鼻尖，柔柔撩拨洛雨敏锐细腻的嗅觉。
洛雨轻嗅一息，心头震颤。
但这震颤，却勾起了之前的痛楚。
“我以为公子早已看出红蕖心有所属，势必进退有据，不会另作他想。”
先时梦外红蕖的犀利责难，忽然幽幽飘过洛雨耳边。
洛雨如蒙当头棒喝，立时清醒过来。
“发乎情，止乎礼”的圣人教诲，也旋即冒头出来。
洛雨惆怅：
是啊，就是连日来的甜蜜幻梦，让自己在梦外迷了心智，失了分寸，坏了礼义。
往后绝不可一错再错，沉湎幻象，耽溺梦境。
他侧脸看了看靠在臂膀上的可人儿，虽然万分不舍，却终究还是缓缓抽出被红蕖环抱倚靠的手臂。
红蕖抬头看向他，脸上满是不解。
洛雨爱怜地注视着红蕖，抬手轻抚红蕖脸庞。
那柔嫩莹润的触感，从指尖细细传来，如此真切丰实。
洛雨苦笑：谁又能想到，这样真实的触感，竟然是在梦中？
红蕖见洛雨抚摸自己的脸颊，脸上疑惑消褪，既羞又喜地微微一笑。
她双手握住洛雨的手掌，将之熨帖在自己的脸颊上，柔情似水地抬眸凝望。
洛雨深恐再耽幻梦，不敢与之对望，慌忙抽离手掌。
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也随之黯淡。
良久，才长叹一气，遗憾道：“你要是真的红蕖就好了。”
“然而，真的红蕖，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洛雨不知为何能梦遇仙子，可梦见仙子久了，洛雨便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总会误把梦中的仙子，当作梦外的红蕖，忍不住乱神失礼。”
“洛雨不才，多承仙子厚爱，望今后两下珍重，各安仙凡。”
红蕖惊惑怔怔，泪眼望着洛雨，哀切道：“洛雨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就是真的红蕖呀！”
洛雨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
这天黄昏时分，天上忽然下起一阵急雨。
急雨如瀑，雨点铿铿打在冉冉千叶的竹树和鳞鳞千瓣的屋瓦上，清脆可听。
整个浥雨轩，笼罩在黄昏浮漾湿湿的流光中，灰淡而温柔。
落在屋顶的雨水，汇聚成一股股细流，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哗哗落地。
洛雨在潇潇雨声中悠悠醒转。
他刚睁开双眼，就被一直趴在他床头照看的青浦发现了。
“少爷——”
“少爷——”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青浦见洛雨苏醒，霎时激动得泪花上泛。
时值天光将暗未暗之际，屋内的灯烛还未全点。
洛雨借着屋里的微光，定睛看了看青浦，哽哑柔然地玩笑道：“哭什么丧呐，我又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