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屿川只是和少年时一样看不惯秦雾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想起以前的事就随口逗逗她，没想到她这一咳还停不下来了。
秦雾有苦难言，这两天本就感冒严重，咳得嗓子要冒血了，现在一呛，简直肺都要咳出来，攥在胸前的手上青筋暴起，眼眶都开始充血。
闻屿川见她闷头咳得直不起腰，后知后觉地生出点微不足道的歉疚。起身走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忙顺气。
她穿着柔软厚实的卡其色毛衣，低头时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刚过肩的黑发细软而散乱，发尾微卷，看上去毛茸茸的。
除了和以前一样瘦骨嶙峋的脊背，从外表上看似乎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以至于他那天在春来茶饮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看到她手上的疤才确认。
没拍两下，就见秦雾往旁边一躲，那双时常耷拉着的眼睛瞪得有点圆。
手还握拳抵在唇边咳，比刚才好一些，但因为剧烈咳嗽，眼眶泛红隐有泪花，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闻屿川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收回去揣进口袋，蹙眉：“怎么，又想碰瓷？”
却又伸手给她递了张纸巾。
秦雾接过，往眼角蹭了一下，无奈地想闻屿川大概真是她的克星，今天一见面就给她迎头痛击，她好像还没在他面前这样失态过。
越发确信闻屿川就是来找她麻烦的，长那么高，怎么心眼那么小。
她努力把喉咙口的痒意压下去，一时间说不出话。闻屿川往她杯子里倒了点茶递给她。
秦雾没客气，接过来喝了两口才缓过气。
本想问刚刚那是哪儿来的奇葩称呼，又觉得有必要先澄清，免得这人再给她扣锅：“没碰瓷。而且什么叫又？”
闻屿川姿态懒散地靠在桌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哼笑一声：“看来确实记性不好，篮球场的事都忘了？”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秦雾瞬间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把那件事翻出来。
秦雾：……
那件事简直和他们俩的孽缘一样没有道理。
那会儿刚升高二，她当了纪检部部长，每天早上站在学校门口查纪律。
而像闻屿川这种没事干就在违反校规的边缘大鹏展翅的，自然是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秦雾那时候刚发现自己对闻屿川好像过于关注了，但又因为各种原因不想承认，连带着看到他时都带了点难以察觉的烦躁。
她也不是故意找茬儿，顶多算按校规公事公办，可闻屿川留下的小把柄委实太多。
高一时的纪检部部长是个学姐，大概也喜欢闻屿川，反正很多时候对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了他不少小毛病，比如迟到、着装不规范，秦雾一抓一个准。
抓到后就铁面无私地扣分，她上任后闻屿川的德育分很快跌到一个历史低谷，三天两头在校门口罚站。
学校贴吧那帮闲得慌的还专门为此开了个匿名讨论帖，赌闻屿川究竟是会来贿赂她还是找人揍她一顿。
秦雾希望是前者。她干纪检部的活就是图学校发的津贴补助，如果闻屿川给她包一个大红包，那她必定分分钟向金钱低头，找机会给他把德育分满上。
其实她潜意识里希望闻屿川做些让她看不惯的事，无论是贿赂她还是揍她，好让她知道他也是个有缺点的普通人，除了长了幅好皮囊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她或许就可以不那么在意。
但闻屿川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先闹了个乌龙。
那天秦雾发了低烧，整个人萎靡不振的，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准备去校医院看一下。
校医院在篮球场后面，蓝中的篮球场非常大，从铁丝网外面绕得多走好多路，所以她选择从里面横穿。
场上正好有两个班在打比赛，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欢呼声震天，秦雾惯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下吵得头更疼了，两眼发黑。
她低头从人群后方绕过，眼看就要走出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夹杂着好几句响亮的“小心”。
长久以来的经历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便生着病动作依旧很快，侧身的同时下蹲，手捂住头，一气呵成。
但并没有东西砸在她身上，有道身影更快地冲到她跟前，“啪”地一下把球拍开。
那人由于惯性一下子没刹住车，差点摔到她身上。秦雾只觉得肩膀被按了一下，他才稳住身形。
“没事吧。”闻屿川直起身，低头看向蹲在那儿的一小坨，心想这人反应还挺快，身后像长了眼睛一样。
看到那个西瓜头，他认出来了，最近总找他麻烦的纪检部部长秦雾。
虽然总记不住她的脸，但这个发型着实丑得一目了然。
闻屿川还没有小气到同一个姑娘计较，甚至很绅士地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秦雾抬头看了眼闻屿川，有点尴尬，木着一张脸，没搭他的手想自己起身，但刚起到一半眼前就完全变黑，耳鸣如汹涌的潮水把她淹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好像被人拦了一下，鼻尖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但她没有力气躲开。
有声音隐隐约约地透进来，像刺穿冰冷海水的阳光。
“喂！别碰瓷啊！”
胸腔的震动弄得她鼻尖有点痒。
没碰瓷，她想，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身体不受控制，但五感还没完全消失，一片嘈杂声中她好像被人抱了起来，脸颊贴着沾了汗水后微微有些潮湿的布料，不知道这衣服拿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洗的，有股柠檬薄荷糖的味道。
在那个炙热又安稳的怀抱里，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秒，秦雾正努力思考她这算不算吃了闻屿川豆腐。
再次醒来是在校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医生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葡萄糖水，看着她喝完，又开了退烧药，嘱咐她三餐好好吃。
秦雾很听话地告辞，赶在食堂关门前吃完了晚饭。
回宿舍躺好，没多久室友回来，看了她一眼，友情提醒她看一下学校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