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中秋时,月亮虽不如上一年的圆,但也青知道至少明日只会和今日一样平静,那便值得她开心地做了月饼,让大家围坐一团,讨些菩萨都听厌了的保佑。
林一二陪孟叔喝了几盅清酒,有些迷糊了,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靠近也青身后,一个人呆立着傻乐,也青有些不解的侧头看他,影子刚好像是偏头靠上了林一二的肩头,他就更是乐不可支了,低头望着也青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怕眼睛一闭一睁间眼前人就会飘远。
也青略微颔首想避开这两道要渗入她眼眶的目光,但林一二也弯下腰来,眼睛与也青的持平,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她竟恍惚觉得林一二的眼睛让她想起白容的含情眼,即使不直视也能感到目光的炙热。
“小叶,明日你还会在,对不对?我们不用躲避着去往另一个陌生地方,是不是?”
“我会在,我们都会在这里的。不要担心了。”也青坚定地回答他。
林一二又饮了一大口手中的酒,用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那你要一直都在,好不好?”
也青以前并不敢想“一直”,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但这一次她大概也是醉了,竟决定在这漫漫岁月波澜中的抓住一块磐石停驻她以往随波逐流的舟。“好。”
林一二满意地头一歪栽倒在矮几上。
中秋后,也青确实还在,孟叔和阿如也在,林一二也恢复了以往的勤奋。去年的境遇恍如隔世,刚入此地的情形却宛如昨日。
逃过雨舍的耳目单纯地过一天自己的日子曾是也青最大的奢望,现在却这样过了一整年,但她又贪求雨舍的人已经当她不复存在,任她日复一日地过下去,逝者如斯不要再教会她成熟,不如像一条平缓的川流把她的眼角泡出褶皱,把青丝洗成华发就罢了。
可是当林一二拿着一支仔细包好的簪子站在她面前时,也青却前所未有想要逃避,好像这簪子一旦接到手里,就会一层层挑开她扮成小叶的油彩,最后斑驳的也青就暴露无遗了。也青推说:“这簪子比较衬阿如吧,不久就到她生辰了,你送给她正好。可我却还没有想好能给她什么。”
林一二惊讶也青觉得三四个月后的事情也算是“不久”,默默收回了簪子,包好放入自己怀中,笑着对也青说:“以后等你愿意收了,我再给你。只要你不是觉得太难看?”
也青倒被他坦荡的笑容感染了,也哑然失笑,“倒不算太难看吧。”两人就这样好像无事发生地真讨论起阿如的生辰来了,也青说该送她一个红盖头了,林一二立刻反驳说还早着呢,现在谁都入不了孟叔的法眼,要知根知底,要勤勉上进,还要能欣赏阿如的绣工。
阿如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说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手里的针又下歪了。等她见到也青和林一二走回了房中,异常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马上就要在刺绣上有长足的发展了,见无人追问她原由,她也不气馁,将一块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的手绢递到也青面前志得意满地说:“这是我娘绣的,我就要去姥姥家里给她祝寿了,我阿娘的手艺就是她教出来的。等我下月归来,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我的绣品就和你的糕点一样能换钱粮了。”
“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青不忍打击阿如的乐观,还帮着她整理行囊,由林一二赶车送她去,她却一脸嫌弃:“阿彬哥哥碰到山匪能干什么,给人把脉吗?请他送我,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是不是,小叶姐姐。”她冲着也青悄悄眨眼,提醒也青她是得她亲传的,可以帮她说两句好话劝劝孟先生不要小题大做。
也青不但不帮她说话,开口就是:“万事小心才好,这段时日山匪越发猖獗了,阿彬虽然没什么大用,好歹算是个照应。”林一二听到也青这样评价他,脸有些泛红,但想起自己也见过阿如打拳出掌确实也算有模有样了,也不知她拜了哪位师父,自己竟显得羸弱了,确实又不好争辩什么,只好轻咳了两声,催着阿如上车走了。孟先生又不住提醒她回来时一定要和等多些同村的人一道走。
阿如探亲的这半个月,屋里竟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尤其是孟叔日日唉声叹气,一直念叨以后谁敢来为邻村的人家说媒一律打发出去。这福宁村绕上一圈不过一日,适龄男子能有多少,能配得上阿如的又有几多。
但也青还是和孟叔一起分析起来什么样的才能配得上她家阿如,林一二听见,笑她倒是真成娘家人了。也青回想自己这几日那操心的劲儿,可不就是嘛,但可不挺好吗?孟叔也说他得了半对儿女,总算不必只看着一个好吃懒做的女儿来气了,但当他听到他那唯一的女儿落在了匪盗手里,险些背过气去。
也青也再顾不得什么掩藏自己的功力,即刻就想飞去救回阿如,但到底林一二还没全被惊慌冲昏,还算记得首先向那逃回来求助的人问清了方位。
也青听到地址距离此处还有不少距离,知道虽然她能踏雪无痕,但再快的轻功也终究在这样远的路途上讨不到好处,便和林一二去抢了村里唯一的富户两匹马,朝着匪窝一路风驰电掣,也不管村里其他人也在一并赶去救人。
结果待到其他人到时,只见到过百俱彪形大汉面目狰狞的尸身,尤其是靠近里屋的十来俱个个好似受了抽筋剥皮之苦,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蜷缩着,大约是牛头马面还未到,阎王爷就提前对他们行了刑。
而此刻,脸色青白的也青一身素衣上好像绽放了无数艳红的牡丹,衬得她的眼眶更红,宛如成了一尊地藏菩萨像。一旁林一二扶着站不稳的孟如,只能见到她伤痕累累的脸,身上被林一二的外衣罩得严严实实。
林一二刚也见过了也青掌中陡然升起晶莹剔透的花,一朵朵像玉雕一样,看似一触就碎,却能毫不留情的击入人心口,此人就会痛苦得宁愿剜出自己的心来不要。他想劝也青饶过几位他也识得之人,月余前他还给他们瞧过病,当时就是一群出不起诊金又不敢白要他药材的佃户而已,但也青全然不分主犯从犯,一律格杀勿论,大概她对从犯唯一的仁慈就是让他们被一刀劈开脖颈。
林一二终于确认也青不是宋宅的奴婢,她在那个时点出现在宋宅也不会是巧合,所以她与那件事儿也脱不了干系吗?林一二不敢细想,现在也来不及细想,他轻唤了也青好几声,也青才回过神来,眼睛中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