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娘亲这么多年来,几多欢喜,几多愁绪,也都一一掩在心底,”苏林氏叹息道,“就好像你爹,年少情浓之时,尚且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因为子嗣不丰,这才在老夫人的安排下,有了梅姨娘、赵姨娘……”
“便说赵姨娘,时至如今尚且不过三十余,虽不比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却也姿态鲜妍,而娘亲已是人老珠黄,只剩下这一身的气派与地位,”苏林氏微微一笑,“毕竟,贤哥儿如今也要有八岁了。”
贤哥儿,说的便是苏仲的长子,苏贤。
乃是苏氏一门这一代的长房长孙。
论起年纪,却也只是比她这一辈年纪最小的苏捷、苏慕安小了两岁。
“年少夫妻,一路至今,风风雨雨也淋过来了,大风大浪也闯过来了,固然旧时情谊深厚,人老珠黄之时,又能剩下几分情爱呢?”苏林氏道,“你父亲对我,大抵也是敬重多于其他。”
“夭夭,你要记住,与其靠男人旧日恩情过活,不若自己执掌中馈,只要把这家里上上下下捏在手心里,往后的日子便要好过许多了。更何况,你是你父亲亲自教出来的学生,莫说与女子相比,便是寻常男子,也未必能胜过你多少去。”
苏林氏轻声道,“便是日后进了宫里,也是一样——那时候你手里的,就不仅是背地里的一家之主,你可懂娘亲的意思?”
“娘是说……”苏幕容抬眸,对上了苏林氏肯定的眼神。
“顾大公子、顾小将军,随便你们怎么称呼,但有一点,他不敢娶世家之女,”苏林氏微微一笑,“顾大将军早些年随圣上南征北战,军功赫赫,有功高震主之嫌,这些年来更是远守漠北,虽久无战事,却也未必不是圣上一块心病,只是……圣上念旧,不曾发作,所以才将顾宁扣在长安城里。”
“便是年前,安南匪乱,纠结数千人为兵祸,顾宁带兵镇压,却也不过得了些许金银赏赐,其余一概没有,”苏林氏低声道,“他在这长安城里没有根基,日后不仅要受制于人,怕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再有,便是自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莫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爹与我便是不想让你嫁,却也做不了这个主。”
“……娘亲,女儿晓得的。”苏幕容怔怔然,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良久,闭上眼睛将自己缩在了苏林氏的怀里。
苏林氏也叹了一声:“夭夭,女子一生,大多身不由己。与其执着于情爱,困囿于后宅当中,不若一朝权柄在手,省去许多不如意,总好过于日子年复一年的磋磨——往前细数历朝历代,便是目不识丁的女子也能当得皇后,你要明白,你父亲为何对你严加要求。”
“——不仅是为了你的身后名,也是为了你能在日后,爹娘照顾不到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这话说来,语重心长,却也藏着苏林氏这当母亲的十几年来对女儿的疼爱。
苏幕容圆润的指甲嵌进掌心里,却又无力地松开:“娘,你放心,女儿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日后如何权衡,如何保护自己。”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已经病了两年,再撑下去,也未必能撑得了太久。你出嫁,宫里怕也没有寻常人家那般有充足的准备,但是夭夭,”苏林氏低声道,“皇室规矩大,你既要嫁过去,就更要收好所有的心思,不能授人以柄——明处暗处,都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日后,你便当这世上,没有顾宁这么个人吧。”
苏幕容低声应道:“娘,女儿晓得的。”
“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