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被生拉硬拽强行带回了宫,木木然间眼泪落了满脸,奚伯彦听着她细密的哭声如同针扎,但是他的手仍然如同抓住浮木般,紧紧攥住,不容春娘后退一步。
一路高低错落的房屋,烟气升腾,街道边咿咿呀呀的唱卖,男人女人呵出白气,眼睛一晃就顺着快马,如同走马灯般在春娘模糊的眼底转瞬即逝。
春娘被奚伯彦带回宫的当晚,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嘉婧知道时,正在绣喜帕,按理说这些东西都不需要她去亲自动手的,可她依然想走完这个完整的流程,像个待嫁的新娘去为自己准备这些,同时在心底仍然抱着希望。
“小姐,主意该定了。”
“我娘被他藏哪里去了?”
“相爷事成自然会让小姐母女相见。”
“这事我来就好,若是牵扯上嘉婳,他该知道的。”
“小姐放心,相爷也心疼他那未出世的外孙。”
“滚下去。”
手里尚未绣完的喜帕被紧紧攥皱,端庄好脾气示人的嘉婧终于在奚伯彦开诚布公的将人大张旗鼓带进皇宫来而破防。
木呆呆的春娘被奚伯彦安排在了养心殿内,即使压根没有心思批改奏折的想法,但是奚伯彦在看到呆傻了的春娘后,还是无所适从的强迫自己坐下去,好让自己显得底气十足,只是那一动未动的朱笔以及时不时抬头目不转睛的眼睛,暴露了他慌乱的心绪。
二人就这么枯坐了一夜未眠,春娘不睡觉,奚伯彦心里每分每秒都在掂量着他为何有了不敢的情绪,他是谁,大齐的皇上,这天下居然也有他不敢的事,荒唐至极却又苍白无力,他深知春娘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她不爱他,总觉得他说的话是疯言疯语,要不就让他看大夫。
“朕去上早朝了。”
春娘的眼珠子滚了一下,不抬头就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心里慌成一团乱麻,现在单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被惊吓到。
奚伯彦看着一言不发的春娘,一口气堵在了心窝口,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于是拂袖离开。
下早朝路上也没耽搁,早早就奔着养心殿回,边走边问安铭春娘有没有用早膳,安铭躬身回了句没有,奚伯彦薄唇紧抿,眉头皱成锁迟迟不下心头。
安铭小跑跟在奚伯彦身后,本以为奚伯彦的架势指定得咣当一声,大白天的,养心殿的门都敢给关上,谁给的胆子。
奚伯彦当头斥吓了左右宫女一并太监,让拖下去各领三十大板。
春娘倚靠在榻前自是听见的,但她浑身没劲儿,泄了气似的蔫的厉害。
在门口怒不可遏的奚伯彦推门进来后,下意识将门带上,直至眼前的光线明晃才回过神,骨节分明的手指背在身后捏了捏,心底不由自嘲,他的美德可真是不少,又多了项体贴入微。
进内室前,他在案桌旁坐了会儿,压根没心思批奏折,动了动笔,中途浑然不觉间就停了去听内室的动静去了,懊恼的情绪一直萦回周旋,啪嗒笔被丢了出去,此时又何来的端庄雅正?
倏然站起身捏紧手,阔步朝着内室走去。
在距离春娘一丈远的地方,奚伯彦走不下去了,停了又停。
床榻前的姑娘像是没看见,往一旁躲了躲,他挡着她的光了,此时的她不想光太亮也不想光太暗。
在奚伯彦眼里此举就是春娘在躲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烦躁的脚步声踱了起来,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做什么要被她嫌弃至此?
“你在躲朕?”
眼前的光亮彻底被高大的身影,张牙舞爪的挡住,春娘掀了掀眼皮,彻夜未眠的她显得异常憔悴。
“能躲到哪里去?”她人就在这儿,这养心殿像个铁铸的鸟笼,有限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你果然在躲朕。”瞧瞧眼前的女人在说些什么,能躲到哪里去?她居然在想躲到哪里去?哪里也不能去,他不允,她只能永远在他眼底下。
奚伯彦的双手捏的越发紧,他什么时候竟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春娘又累又气,两眼昏花就要倒下去,奚伯彦见状心头是悲愤交加,又爱又怜,无法舍弃,他着了相。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奚伯彦憋了一宿,质问出口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在这场单方面的博弈中输的一塌糊涂。
“你走,我不要你。”被奚伯彦紧紧抱在怀里的春娘推搡着奚伯彦。
“朕不走,你也不走,朕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一气更比一气高,如今算是推在了悬崖边,谁都不敢轻易动弹,稍有不慎就得粉身碎骨。
春娘被气的说不出话,加之奚伯彦的语速又十分的快,深怕别人细听似的。
“你本来就是朕的。”对于之前的种种,奚伯彦闭口不言,只讲些对他有利的话。
春娘怎会如他的意,无论是如今的不爱还是之前的不配,她都不想与奚伯彦这样阴晴不定的人多做纠缠,她的世界简单明了,不是记仇,而是很简单的道理,重蹈覆辙对她来说没任何意义,她怕疼,怕的要命,也不想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卑微讨好,打从一开始不对等已经成立,竖起的高墙怎么可能顷刻土崩瓦解,就算以后长年累月里它崩塌了,那也不会是真的瓦解,不过是耗不下去,随风解意去了罢。
“徐太医,徐太医……”
春娘用尽力气挣扎的推开奚伯彦,大喊徐太医,病人不看大夫,这病越拖越重,重到牵累她不止,还要病上加病,后半辈子都要她困在这深宫陪着他至油尽灯枯,不得自由。
“宣太医有何难,用不着你如此,若不是你想的那般……病了,该当如何,总要给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她让他看医治病,竟成了她在求他,这不是病是什么?春娘震撼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奚伯彦。
“你说,说完就宣太医。”
荒唐,着实荒唐的不可理喻,奚伯彦深知,可眼前的女人分明就是怕,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着他病了的话去逃避。
“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有力无处使的无力感将春娘的背脊深深地压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