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说着,又被薛岁安啪地一声拍了脑袋。
薛时宁刚想再嚷“都多大了还要这样教训人”,转眼又瞧见阿姐神色严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言多必失了,是以乖乖闭了嘴。
见他安分了,岁安这才问他:“今夜之事,你没告诉祖母吧?”
“没有,三更太晚,祖母冬夜里又歇息得早,我听了消息就直接过来了,还不曾禀告祖母。”
“好,那今晚的事先瞒好了。我们不日就上京,可莫要让祖母再操心了。另外,离出发还有几日,我想在走之前,去拜访一下临安城里的沈老。”
那沈老,乃同薛老太爷师出同门,也是算术的集大成者。老人家同薛老太爷一同致仕,也一同归乡。
薛岁安醒来就想着得去给他通个风报个信,再提个醒。经今晚这一事后,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手中的宝贵图纸,是得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
这夜时宁好说歹说也不肯回自己的院子,偏要守在薛岁安院子里。岁安知道阿弟也是放心不下,倒也不再劝他,让侍女们又收拾出了房间,把时宁给安顿好。
等到一切都稳妥,岁安这才回了房中。经此一折腾,她更是睡意全无,于是半夜点了灯,又拿了先前没誊抄完成的一本古老算术书出来,就着灯誊抄。
这法子也是祖父告诉她的。年久失传的古籍脆弱,经不得日夜翻看,是以使用前若能重新誊抄,便在誊抄后将古籍好好收藏,莫要再让古籍受损了。
只是抄得,也不宁。
她脑海中全是当下九州的局势,皇室不稳,各方势力抗衡,英雄豪杰们招兵买马。
而祖父留下来的好些图纸可造神兵。这些图纸,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众人看中的盘中餐了。
得之,一兵可抵十兵。
可向来隐蔽的消息,又是谁传出去的。她又如何能守护这些东西呢。
薛岁安只觉得头大。
隔日,她是被采月给叫醒的。
人还没睁眼,就觉得头痛欲裂。
采月满眼心疼,见她醒了,赶紧就要扶着她去床上躺着去。薛岁安这才发现,她昨夜誊抄了书之后,竟又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先前的病都还没好全,女娘你怎么又趴在窗户边睡着了,这夜里多冷,病又重了可怎么办。”
她不说倒好,这一说,薛岁安嗓子干痒,“咳咳咳”就开始一阵咳嗽,显然风寒更重了。
岁安止不住地咳嗽,又把一双眼睛都咳得绯红。
采月更急了,赶紧给她拍背抚气,又忙让采鸢拿了茶水过来给岁安润喉。这样平息了好一些,岁安才止了咳,只整个人脸色一片红一片白,泪水又盈了满眶。
“女娘咳得这样重,不若今天早晨好好休息,奴婢去禀了老夫人,今日就不去请安了?”
“大兄昨日才到,我若今日就这样失了礼数,不知道大兄要如何看我们呢,还是不应该的。我只躺会暖和了些,再起来。”
薛岁安犟着不肯,采月劝她不过,只得替她守着。
瞧自家女娘自昨日起眉头就一直蹙着,今晨休整也不曾解开。女娘最近心烦着呢。
却又是岁安刚躺下没多久,薛时宁又差了小厮来报,说薛家四郎薛长意到江宁城了,只运势不好,四郎在城外策马奔驰,却因为雪天路太滑,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岁安梦中听得了,瞬时又睁眼醒了。赶紧叫人起来梳妆,让采鸢替她挽了个随云髻,插了支镂空雕花银簪,缀着点淡淡紫玉,又套了件软银青罗百合裙,搭了淡黄色对襟长褂,这才急匆匆出了院。
薛时宁早已得了祖母的令,正在准备出府门去接薛长意。薛岁安到时,他还在同薛丞柏谈话,两人正要乘车出城去。
见她来了,时宁道:“阿姐来了。”又见她步履匆忙,知晓阿姐定是又出门急了,赶紧把手里热乎乎的汤婆子塞给了岁安。
薛丞柏却想着她还病着,又劝她:“外头风大,六娘就不必去了,我同七郎去把四郎接回来就可。”
“大兄你别劝她,阿姐是个爱折腾的,你让她在屋里坐着,她还不得如坐针毡。”薛时宁打趣着。却是正说着话的功夫,就见长街尽头一匹黑压压的骏马奔来,后面又紧跟着一辆马车。
薛丞柏朝街头望去,正瞧见马背上赫然坐着穿了一身青白长袍的男子,心下却道:“他怎么来了?”
那马同马车跑得极快,不等时宁再问清楚马背上那人是谁,却见他们堪堪抵了薛府大门。
那穿了青白长袍的男子翻身下马,系了条白底绣鎏金线花纹的白狐毛大氅,唇红齿白,狭长的丹凤眼挑人。
薛岁安却一眼认出了他。虽说前世她也没见过他几次,可此时岁安却无比笃定,那是命不好的英国公府世子,贺二郎贺嘉衍,生母是云阳长公主。
说起来,她倒还同这贺二郎有段缘分。只因她爹与英国公少时交好,给儿女都定了个口头婚约,给自家儿女指腹为婚。
云阳长公主那一胎正好得了贺嘉衍,而她娘却得了岁安同时宁两个。又因时宁是个儿郎,所以这婚事就留在了她头上。
只这英国公府不知为何,在永宁十六年惹怒了皇帝,皇帝全然不顾情谊,赐死了英国公府满门。
而她与贺嘉衍的婚事也因此作罢。
“六娘!”
薛岁安正思索着,这边穿一身青绿色镶鎏金边长袄的薛长意,却在小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下了车。
四兄摔瘸了却仍旧好兴致,一张俊脸笑嘻嘻的,下车就跟他们打着招呼。
行为举止,倒真如二婶婶信中所言,是上京二郎的“风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