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辰,愿意跟他成了夫妻,那他会这般称呼实属情理之中。乳名的亲切,勾起了对故乡的思念,突然间竟有些伤感。她想知道,离开雷州后,这五年来,她曾回过登州吗?
“你累了。”商辰直起身来,替她揶了两下被角:“芫芫,你急于寻回所有,但现在的身体是吃不消的。”
“你说得对,”伏芫撑开眼皮回说:“今日我是不想再受旁的刺激了。现在疲乏得紧,想要安静地躺躺。”
商辰慢慢朝她点了下头。
伏芫转身改为侧躺,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眼底溜过的那抹黯然。其实站在商辰的立场,面对如今的变故何尝不是无奈。然而,她委实没有空余的精力拿去理解这位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便宜丈夫。此等意外之‘喜’,落到谁头上不是惊吓呢,不晓得要花多少功夫消化才能缓过劲来。若商辰能再冷淡些,反倒能让她更加自在。原来话本里那些失忆桥段的情深似海,感动最深的竟是旁观者。
她当年是怎么想的呢?伏芫努力搜刮肚肠,想要从过往的记忆里抓出一抹蛛丝马迹。在天门山时,商辰与她二人的关系称不上要好。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彼此生出过两分同门之谊,但远不足心意相通的地步,谈何携手共度余生。假若商辰句句属实,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定是发生了些特别的经历波折,成为了他二人相向而行的契机。至少,很多戏文的起承转合,都是这样编排的。
知道商辰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丈夫这事以后,她心里是有点怯上的,话是想来想去问不出口,总觉很是别扭。这起子事儿来的唐突,五年的空白实在很广,真叫人苦恼为难。她的确需要更多时间来捋清思路,但不是现在。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商辰说的那些话,就像在浑浊的泥潭里丢了石头,几度令她头痛欲裂。这时,她开始用手敲击自己的头骨,商辰与若姜见状不对,先后围靠上前来,前者捉住她的手腕号了一脉,紧接着就要急召大夫过来。
“就是头痛……”伏芫摆摆手,她晃动着着自己的脑壳,脖颈处蹦出了两根青筋,感觉自己困得不行:“一阵一阵儿的,刚刚痛得有点厉害,这会儿又好了……让我独自待会儿罢。我想睡了。”
“伏芫。”商辰沉下脸说:“你现在的身体不能没人照顾。”
“都是皮外伤,我心中有数。”伏芫地指向自己的脑袋,逞强地对他说道:“至于离魂症,我也有些了解。几年的事儿说没就没了,不单是记性,其他指不定也有损伤,真担心自己变成傻子。商辰,就先让我自己安静待会儿罢。”
看商辰不肯松口,在旁若姜劝道:“楼主,夫人头痛,现在还能睡,也是好事。我记得孟先生说,脑后积血淤滞,化解需时,多静养才好。且夫人重伤未愈,气血两虚,今日又受刺激,这……”
商辰面色不佳,瞥了眼若姜,又看了看伏芫,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
“她是若姜。近两年来,她都一直跟在你的身边,是个机灵细心的丫头。这几日我不在时,都由她照料你。”
若姜主动挪了两步上前,偷偷觑了商辰一眼,然后朝她腼腆地笑了笑。
“你不用想别的,首要就是养伤。我在这里说了算数,至少绝不会害你。至于你的想知道的那些事,想不起的、寻不回的,总有知道的时候。”他提议道:“若你暂且不想见我……那也无妨,凡是若姜知晓的,皆可由她作答。眼下你虽已过了第一道鬼门关,内外却仍是空虚,需要有人在旁陪伴照看,也好叫我放心些,这样如何?”
伏芫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合上眼皮不再出声。
“今晚,孟秀岩会来替你诊脉,到时我会再来。我就在距此不远的书房,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来找。”商辰行至门前,仿佛忽然又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补充说道:“你原本就是这儿的女主人,不论你现在认不认它,这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别拘束了自己。”
商辰侧身回望她时,宽大的袖笼一来一回地轻拂摆动,衬得整套举止做派有种风流成熟之姿。伏芫悄悄张开眼角,偷觑到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恍恍惚惚地感叹岁月无情。而他离去的背影,同记忆里的少年重叠到一处,带来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
不知怎的,某种复杂的心绪蓦然迸发在胸口,闷闷地隐隐作痛。伏芫对着他的身影动了动嘴,终究还是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帘。她苦闷地想着,却又十分矛盾,直到对方的衣角消失,这才轻轻地发出声音,像是梦呓,也像自言自语:
“商辰,你不会骗我吧?”
片刻的沉寂之后,商辰低沉声音从房外传来。他停下了脚步,没有折返回到她的房中,只淡淡地回说:“芫芫,我骗你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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