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喝水,都能见她还在主动值夜,特别有责任心,也实在辛苦。现在我外伤都好全了,本就不是自小养在深闺里的娇滴滴小姑娘,已经不需要这样周全麻烦的照顾了。可我讲过她不肯听,你再替我跟她说说吧。”
说罢,她低头轻轻踢走了挨到脚边的小石子。圆石头落到池塘水里,发出小小地扑通一声。商辰错开半步在她身后散漫地跟着,答应了声好。
商府后院设计得颇具巧思,湖心亭中悬挂了盏圆形花灯,远处看去就像浮在半空的明珠。灯面镂空的花纹将光线变换出五色斑斓,坐在亭中可以观赏到有趣的景致。
他们停留在此小坐,微风吹散了沾在身上的淡淡酒气,伏芫感觉神清气爽,丝毫没有一丝困意。她放松地倚在栏边赏月,发钗歪歪地垂在一侧,手尖摩挲着发尾,慢悠悠地对商辰说:“最近我总梦到在天门时的事。”
商辰揽过她的肩头:“梦到我了?”
“除了你,还有掌门、师父、师兄师妹他们。”她半靠在他的胸膛,反手握住覆在肩头的手掌,摸着那块崎岖的疤痕,遗憾地说:“你的手变大了。疤也变得也更丑了。如果不是因蕨草耽搁了时间,未必会留下这么大个疤。”
她将两人掌心相对,皮肉并行贴合,发现他的手要比她大上一整圈。
“我非淑女,丑的不是脸,也就罢了。”商辰张开手,跟她的五指松松交扣在一起,温声问道:“玉容膏都用按时了?”
那洁白如玉的膏体气味馥郁,将其涂抹在左肩初愈的伤口侧缘,的确成效明显。结痂脱落后的位置,如今只剩粉色的浅痕,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伏芫猜这好玩意八成是他从皇宫里弄出来的。
“效果不错。”她学着他的口吻回说:“再者,伤的不是脸,便也不大要紧。”
商辰无奈地笑了,想起自己以前年少毛糙,常用学舌的方式作弄于她。她现在是有学有样,掌握如何还施彼身了。
“今日出门可还满意?”
“满意。”
商辰将下巴放在她的颈侧,闷闷地问道:“芫芫,你是不是昨天给登州写信了?”
伏芫直起脊背,抬眼严肃地盯着他瞧:“你拿走私自看了?”
“不。”他否认说:“未经允许我怎么会看?放心,家书更没有被拦截。芫芫,你太敏感了。还是说,在信里写了我的坏话?”
“咳,这倒不是……信是写给伯父和妹妹的,希望能早些收到回音。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没写脑袋受伤的事儿。”伏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本想着表达歉意缓和气氛,转眼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将话题一转:“啊,说起来,我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罢,她打开出门时随身携带的布囊,取出了一对墨色护腕。
商辰注意到,上头还手绣制着两朵小花。
招摇楼的标志正是一朵五瓣梨花。雪姿清冷,馀香洁白,寓意见者生离,需早备身后之事。
伏芫的绣工说不上好,勉强还算得用,熟练的几样花色能绣得不错。梨花细节精巧,她还着意在绣线里掺了金刚丝,细致里透着外柔内刚。
商辰立即把它套在腕子上扭动了几下,满意的心情溢于言表。
见他是真的喜欢,伏芫暗暗松了口气,连日来的赶制总算没白费功夫。
“伏芫,近日我也想了许多。”商辰重新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我虽待你一如往常,视你为妻子。你却无法真正把我当做丈夫,感觉只当我们彼此还是天门山上的伙伴搭档。事出有因,我明白这是不能勉强的。便是以情理要求了你,结果大抵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我想,来日方长,过去种种,包括成亲这档事,只要耐心假以时日,我们都可以慢慢从头来过。只是不知,你的心意是否同我一样。”
从头来过?伏芫把脸藏进亭角的影子,因此商辰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浅浅地点了下头,像是默认赞同。
“那我问你,”她转头问道:“何时能将我疗伤时封住的穴道解开?”
“还不到时候。”
“你看,”伏芫失望地说:“三日前你就这样搪塞我的。”
商辰低声道:“你是不是想着离家出走?”
伏芫惊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就因为去了一封家书?”
商辰并不理会她的反问,深沉着脸色说:“我会跟着你的。”
他本就拥有的很少,不能够再失去任何。
他想,除非直到死亡再次把他们分开。
“酒劲儿上来了?”伏芫冲他伸出手掌:“还记得在锦城时约定吗?”
“记得。”商辰眯起双眼,猜到了她的意图,却没有跟她拍手:“不过,你怎么知道,在这几年里自己不曾用过那次机会?”
“难道只有一次机会?”伏芫机灵地反诘道:“我记得你承诺过,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是。”想到锦州,商辰面色缓和下来:“我是说过。”
尽管言语中仍是有些不大情愿,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今晚就给你解开。可是,你得答应恢复要徐徐图之,更不能随意抛下我自个儿跑了。”
伏芫哭笑不得:“听起来,你很担心被抛弃啊。”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头:“我的确想回登州看看。但不是近期,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些年在外遭遇的惊险。虽说早过了独立的年纪,真到动笔时,还有些近乡情怯了。”
“我会陪你去的。”商辰肯定地强调。
伏芫皱眉:“商辰,咱俩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就算我们暂时没在一处,也不代表就是分开。说来也怪,你以前事事都胸有成竹,怎的在年龄渐长以后,反而患得患失起来啦?还是到底不胜酒力,所以开始犯糊涂了?”
商辰闻言沉默半晌,拉着她的手,阴郁地说:“不放心你罢了。”
更深水面的雾汽散去,明亮的月光倒映出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你过来。”伏芫转身以双手撑栏,仰头望向月亮,招呼他一同来看。
他站到她身侧,月下亭中两的人的影子一高一矮相伴而立。
“月亮很美,却谁不能说自己拥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