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已许久未下雪。
我回去时,妖界的灵山上已朦朦笼罩上一层白雪。
川海的水流逝得很慢。
我忽然想起阿爹说,我降生那年大雪连下三日,川海之水冻结,想来定如这般模样。
苍山负雪。
灵川的雪纷纷扬扬,美成一幅画卷。
远远的,我看见魇漓哥哥撑着一把水墨伞,在冲我微笑。
他只是静站在那里,已变成万里雪景中唯一的颜色。
我站在岚池边,这岚池水竟也快冻住了,桃树上落满了白雪。我裹紧了狐裘,这寒秋,比以往的都要冷。
白魇漓轻拥住我,让我感到几分温暖。
我抬眸问:“怎一个人在这?”
他声音低沉:“在等你。”
我拍拍他的后背:“心情不好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抱紧了我。
我听见他说:“人界创世主之一的曜令失踪了。”
“曜令?”
“你认识,小黑。”
什么……小黑竟是人界创世主?
“怎么会不见,君梦呢,她难道不在他身边?”
白魇漓摇摇头:“不清楚,曜令不光是人界创世主,还是父王的消息网第一人,他的师父是东海鲛人,而他负责维系人间秩序,人间的限制神仙和妖魔的结界也是由他掌管,当初我们能直接进入人界,也是曜令暗中帮助。”
难怪父王足不出户便知晓天下事,也难怪小黑能随意进出妖界。
“如今结界封固,没有曜令在,恐怕我们只得以历劫的方式进入凡界。”白魇漓抱着我,将头埋入我的颈间,“岚儿,此去人间,困难重重。”
成为没有记忆和法术的凡人,脆弱又如同韧草,春风吹又生。
“我们的灵魂将投身成凡人,在人间成长到及笄之年,等到神族接曼幽纱回去时,我们自可恢复真身,”他神色温柔,有些遗憾地笑,“岚儿,待我们重返灵川之时,我们就成亲。”
我用力点头,白魇漓郑重许诺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变成凡人怕不怕?”
“我不怕,只是魇漓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徒然升起一丝伤感。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我却以为是永远。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实在不行,就把江澈澄的生死薄抢来,强行扭转人间的命数,大不了多挨上几道天雷,再让月老用上百条红绳,将我和白魇漓生生世世绑在一起。
白魇漓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默默的凝视着我,然后,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只要你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们紧紧相拥在漫天鹅毛大雪里,变成一个凝固的黑点。
大学连下了三日,果真如我所言,川海的水冻结了。
曼幽纱传信告知我们,她已前往冥界等待我们。
接近夜晚,我和白魇漓去了东山炼魂塔,拜托青豫保存好我们的真身与灵力,便匆匆赶去冥界。
此时的我们只是一个近似灵魂的普通人。
临近西山脚,天空中突然雷光大闪,只觉天地间静默一瞬,仿佛暴风雨前的万籁俱寂。
颈间的白玉变得滚烫,像是在传递危险的信号,我心里奇怪,握紧白魇漓的手,只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适。
突然,劈山裂石,犹如一场剧烈的地动,撕开了苍茫大山。
天上电闪雷鸣,炽白的闪电嘶吼着落下。“轰”的一声,小山摧裂,山石崩塌,风怒雨急,轰雷掣电,天地仓皇。
我和白魇漓猛得回头,只见那天空中落下一个身影。
曼缪?!
夜风呼啸,山林之间一片沉寂,无边云层厚厚堆积,遮星蔽月,雷雨已至,正是天地肃杀之际。
我抬头望去,灰暗的天空蒙蒙的像一张无形的网,空洞又深豫,又似破布一般,我看不见金光笼罩的透明结界,空气仿佛凝固,我喘不过气来。
不,不会的。
结界是由父王真身筑成,父王不可能会出事的!
白魇漓站在我身前,握住我的手,或许是这漫天瓢泼的大雨与破碎山河太过苍凉,握着他的手,我竟觉心头被这凉意刺得有些疼。
曼缪高高悬在半空中,大风凛冽地将他的长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仿佛有一股风从他脚底下升起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飞扬起来。我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翁动,我知道他在念动咒语。
一朵巨大的黑莲图案在脚底黑色的泥土上展开,发出耀眼的光芒,即将吞噬我们。
顷刻间,一道闪电落烟峰,随即迎来惊雷訇然,逼得我睁不开眼,却也同时给足了我最后的勇气。
“薜箩!”
我刹那间召唤出薜箩剑,滔天的怒意无法再忍。因为薜箩剑一直存在我身内,如影随形,即使脱却真身仍引不出它。
灵魂不灭,薜箩不散。
薜箩剑怒飞而出,奈何我如今已无法力,只能调动那仅存的内息控制薜箩剑向曼缪攻去,想要阻止他继续召唤灭世黑莲。
然而,薜箩剑如同断弦之弓,被他轻而易举地挡开。
天雷劈下,地面出现裂缝。
我愕然于这宛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摧毁力,也愕然于他而今的实力。
当最后一道闪电突然如撕裂的锦缎一样破空而过的时候,一切的画面都静止了。
就在我愣神之时,曼缪已将拿薜箩剑甩出,朝我的方向极速飞来,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因为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