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太子礼于东宫同门下共聚,比试抓鼎,失手至伤。
三月,太子礼薨。
五月,国无储君,皇帝祭天祈福,燕城一片混乱。
……
叶九第一次见那少年是半个月之前。
彼时她千里迢迢,刚到马家县城便被人骗光身上银两,身边只剩一匹瘦马,跟一把青峰小剑,只好合衣蹲在一户人家大院门外头的巷子里。
她挑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盘着双腿坐下,形容狼狈的端个破碗即可上街乞讨入账,好在她性子好,不急不躁,偶有路人经过撇来目光也能视而不见。
她一手托腮,看那夕阳晚,一手抚着身边老马,以示安慰,眼见夕阳渐斜,黄昏将歇,叹上一口气,心想怕是今晚便要露宿街头了,但听肚子叽里咕噜的响,一时间颇为难挨。
正想如今又该如何,却听那后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回头看去,便见里面走出了个瘦弱的少年,少年个儿矮,看上去年岁不大,穿着的衣服陈旧却也干净,等立在她面前,才看见男孩脸上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又气弱,病猫似的,可怜兮兮的。
但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儿呢?
叶九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挑了挑眉梢,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漠不关心的很。却是少年立在她面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半张饼子,合着油纸递到她面前。
叶九怔愣了一下。
饼子还热乎着呢,冷冷的天里泛着热气,她皱着眉抬头看去,却见这人只是弯腰放下饼子,什么也没说。
脚步声轻响,渐渐远去,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再转头看去就只能看到一扇门,一堵墙,和一支从院墙里生长出来的娇嫩的花。
花枝鲜嫩又漂亮。
姑娘摸了摸下巴,有些玩味,心道这孩子,忒的干净。
第二次见是少年是在姜家外院。
马家县里有一家富商,富商姓姜。
这姜家老爷前些日子刚得了信件,要携了一家老小前去清溪县探亲。那县城离此地数百里之远,如此不由得担心一路上山匪众多,山高路远,他一家子老小携着礼物前去,如同一筐上好的香饽饽,如何能全须全尾的到达?
于是急得抓耳挠腮,日思夜叹。
一日,他正发愁之时,忽然听友人提起一人。
友人道是:此人武艺奇高,一掌下去便可拍死一匹马,姜老爷先是不信,却也耐不住焦急,仍派了人来寻访。
这一寻,便寻到她这来了。
叶九当时初到此地,一穷二白,吃饭都吃不起,连住的地方都只能找好人家借宿,正所谓穷的要去当底裤,于是便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仗着自己奇货可居,敲了姜老爷一笔百两竹杠,将姜老爷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此事暂且不提。
两日后,叶九来到姜家。
待到管事的前来接引他进去,又领了个年轻的小厮为她牵马。三人一马走过层层雕着纹饰的走廊,待跟到了姜家一个小院里,便看见假山下面有人跪在地上。
叶九习武之人耳目皆明,一眼便看见,那跪在地上吹着冷风,受着小雨的,偏是几日前给她热饼子的少年人。
此时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风吹的厉害,那人从背后看瘦瘦小小的,头发衣服湿漉漉的,发尾衣摆落在水里,也染的水淋淋的。
叶九有些意外,眨了眨眼。
“这是?”
管事的看了一眼,只道:“这是家里的……许是犯了些错事。”又问身后的小厮:“他怎么跪在这儿?人来人往的,成何体统?”
那小厮也不敢瞒着:“夫人让的,谁敢多说一句呢?”
管家就没再多说,在前面领着路,一边招呼着叶九。
三人一马绕着游廊跨过了半个园子,游廊从这头到那头,管家在前面走,叶九留在后面转过头去看,看见那少年小小的一个身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容被头发遮住了大半,唯有露出的一小点下巴苍白透明。
“叶兄弟。”管事的催他:“老爷在前面等着呢。”
叶九哎了一声,将视线移了回来,跟在管家后面,绕过了游廊。
……
下人来报时,姜老爷正心血来潮,询问他儿子姑娘们的学习,听人道那叶姓的年轻人到了,便喜上眉梢,连连让人请了进来。
几个小姐由着丫鬟扶着回去,他那儿子虽是最小的,却是个最混不吝的,见他爹这般模样便嬉笑道:“怎么了爹,是有客吗?”
“也不算是客人……前两日我不是跟你讲了,爹新招了个人,也就这两日过来咱家住下……”
“新招了个……那不就是个伙计?”
“咦,那可不是个普通伙计。”姜老爷煞有其事道:“那可是个混江湖的,是个武功好手,可不能把他当做普通伙计看。”
“武功好手?”姜小宝来了些兴趣:“可有我孙哥厉害吗?”
“那当然,爹可是花了大价钱呢。”
两人在屋里说话的功夫,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姜小宝抬头去看,便见院外跨进来了个年轻人。
只见青年穿着一身青袍,瘦瘦高高的一条,背上还松松垮垮的背个小包袱,等到走近了,才看清青年的模样来。
这人生的漂亮,穿着一身青衣,腰间还坠着一桃红柳叶香囊,如何也看不出是什么武林高手来,唯有那齐肩利索扎起的短发,与袖口那漏出的一节干净的腕骨线条,则透出几分别样的气质来。
姜小宝上上下下扫了叶九一番,见那青年衣着陈旧,短衣衣摆处竟还起了线头,周身衣裳还没有他手下低等的小厮穿的好,便不由得皱眉,抬着下巴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已然是起了轻视之意。
姜老爷见此,便打发他去玩,另请叶九进屋喝茶说话。
吃茶间,姜老爷听叶九口音有所不同,便有心询问。
“叶少侠是哪里人氏?可不是本地人呐。”
叶九吃了他的茶,也不欺瞒:“说什么哪里人氏,不过是个在野闲人,云游四方,四海为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