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进京,一般都走的水路。
钟菱在码头拜托了招工的人,留意从川蜀之地来的船,并且摆上了招厨师的牌子。
又怕韩师傅错过了码头的拦截,钟菱又根据隔壁铺子掌柜的指点,去了京城最大的“人才市场”,照着韩师傅的条件,留下了招聘要求和小食肆的地址。
钟菱跑了一上午,回到小食肆后,赶忙把汤煲了下去。
小食肆里只有钟菱一人在,钟大柱去了屠户那里,还没有回来。
本来钟菱是打算自己去的,但是钟大柱拦住了她,要了地址后一早就出门了——屠户扎堆的地方,大多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钟菱也没有去点破钟大柱的维护之意。
她表面如常,只是中午这案板上备着的,都是钟大柱爱吃的菜。
一想到小食肆里会有韩师傅在,钟菱心里的担子一下子也就轻了不少。
她放慢了制定菜谱的节奏,悠悠闲闲的准备先烤个栗子饼。
栗子是早晨现买的,院子里刚好有一个砖砌的烤炉。
钟菱知道中式糕点是如何开酥的,却没有上手试过,索性就搬了桌子,擀起皮来。
事实证明,钟菱之前的担心并无道理。她不太能拿捏得了面团,非常勉强才把油酥和面团擀到一起。
而且在包馅的时候,也是东拆拆西补补,忙得满头大汗。
好在虽然过程曲折,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板栗饼出炉的瞬间,香味便在小院子里炸开来,霸道地在巷子里横冲直撞。那是猪油和面粉碰撞出的火花,滚烫热烈的直往人怀里扑。
祁珩刚下马车,便被这四溢的香气扑了个满怀,他那沉静的眼眸中不自觉被这烟火气感染,晕开一丝笑意,就连那一直绷得笔直的脊背,也舒缓了许多。
他身后的小姑娘有些怯懦地缩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见她迈出的步子都僵硬,祁珩出声地安慰了几句。
“不要紧张,钟菱与你那叔父不一样。她是个细致讲究,好相处的人。”
说话间,他便推开了小食肆的后门。
钟菱正蹲在地上,用长筷子一个一个检查着板栗饼的露馅情况。这一炉的情况很好,她笑得合不拢嘴。
听见声音,她顶着半边脸的炉灰,扭头看向门口,恰好和祁珩对上目光。
祁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绷不住了,他上一秒刚夸完钟菱“细致讲究”,她倒好,给自己整了个灰头土脸。
“什么事给你乐成这样。”
“来来,尝尝我这刚出炉的板栗饼!”
钟菱无视祁珩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她腾得站起身来,将桌上已经晾凉的板栗饼递了过去。
板栗饼是圆滚滚的形状,尽量还原了栗子原本的样子,甚至还戳出了纹路。也是因为这个造型,才导致油酥包的破破烂烂。
所幸效果还算不错,表面的酥皮轻薄酥脆,蓬松又如蝉翼一般的清透。内陷扎实绵软,还温热着。
祁珩已经习惯了钟菱随手塞给他的投喂,想都没想就咬了一口。
但是他身后的小姑娘已经看呆了,她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捏着手里的板栗饼,满脸不知所措。
祁珩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我……我叫宋昭昭。”她拘谨僵硬地朝着钟菱施了一礼,颤抖着掏出什么东西,恭敬地递到了钟菱面前。
钟菱探头一看。
嚯,是卖身契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干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情,她有种知法犯法的负罪感。
而且……之前也没说卖身的啊。
似是知道她有疑惑,祁珩解释道:“是昭昭自己要求的,她想要彻底摆脱和叔父之间的关系。”
这是被逼成什么样子,才会这么果断地想要离开呢。她都不怕祁珩把她卖了吗?
钟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宋昭昭。
她面色饥黄,两颊消瘦,身上穿着的衣裳有明显的磨损和补丁,而且不合身,穿在她身上,像是一个随意挂上去的麻袋一样。
她明明只小钟菱两岁,已经称得上是少女的年纪,却瘦小的像个孩童。
钟菱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悲悯,她好像在宋昭昭的身上,看到了几分从前的自己。
“这卖身契,你自己收好吧。若是他们还来找麻烦,就拿出来威慑他们,平日里,你只当这卖身契不存在就好。”
这毕竟是钟大柱曾经战友的遗孤,钟菱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当她是下人。
而且宋昭昭既然有这样和叔父一家决裂的心,倒也不用这一纸契约来约束她什么。
可宋昭昭脸上的手足无措更加明显了,她慌乱地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眶就要掉眼泪。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钟菱走上前,揽过宋昭昭的肩膀,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都是赤北军将士的孩子,以后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呜咽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不可控制了起来。
宋昭昭扑在钟菱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钟菱和祁珩都极有耐心的没有出声,一直等到她自己平缓过情绪,才带着她去院子里已经收拾好的房间,让她自己休息一会。
钟菱和祁珩俩人则回到后厨。难得祁珩有空,钟菱便央着他帮忙写两个字。
“她应该是干惯了活的。”钟菱捏了捏指根,她刚刚和宋昭昭握了一下手,粗糙的不像一个孩子的手。
“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她叔父已经把她从家里赶出来了……”
祁珩按照钟菱的指示,在她裁好的纸上题字,还不忘抬头补充一句:“她就只能住在牛棚里。”
“啊?”
钟菱手上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祁珩。
家中有牛棚,那经济条件一定不会很差。就这样容不下一个孤女吗?
虽说是有手就能找到活干,但是像宋昭昭尚且年少,又自小没有父母的,若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从那一团糟的家庭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