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一不敢说话。
“我又不会骂你,你说啊。”他边说边脱棉服。
许初一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出来了。他越听脸越黑,最后直接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你们老师会被你气死,你上课是不是都不听课啊?”
许初一被怼得说不上话,如同瘪气的气球,装都不装了:“算了,累了,不学了。”
方时绪看她自暴自弃,语气竟有意放低了些:“你看,你先把题目读懂……”他心想,慢慢来,总能把人教会。
许初一见他态度没那么强势,也愿意继续配合了。可到了最后第三小问,题太难直接超过她的脑容量,听了三遍都云里雾里。
“再拿张草稿纸来。”他的脾气明显快兜不住了。
许初一乖乖照办。
又是满满当当写满了公式,然而更糟糕的是,方时绪最后推出来的答案居然和前三次不一样。
许初一赶忙说:“算了,算了,我听懂了,听懂了。”
“听懂了?”方时绪烦躁地揪着头发,大骂:“你听懂个屁,我现在都不懂了。”
许初一怕他心肌梗塞,便说:“也讲得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吧。”
方时绪斜了她几眼,拿起红笔翻到了前面的填空题,一画一个红叉。
许初一恭敬地问:“要不先缓缓?”
“你还没缓够?”方时绪把笔摔在桌上,置气道:“不交了,我没法教你了。”
两人急赤白脸地莫名陷入冷战之中。窗外开始下雪,许初一好像又回到12岁那年,她在他们面前,总是局促而不安的,怕出丑,怕被误会,怕被不接受,就像方时绪第一次在游泳馆发现她时。现在,她只想变成逃离天空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她试探地开口,向勤前几天才说,平城今年的雪总是下不完一样。
方时绪总算摆正了头朝窗外看去,出门前向容让他记得带把伞,他从不看天气预报,况且再大的雪都没有雨天讨厌。
小区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嬉闹,许初一起身走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北风吹得她脸发麻,那群孩子在雪里牵手转圈圈。
“真好啊!”许初一忍不住感叹。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方时绪很久没这样心神宁静过了。好,真好,他突然想通了一切,急急忙忙问道:“你有没有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许初一摇头,看他似乎真的有急事,便说:“你等等,我跟我妈借一下。”
许初一匆忙把手机拿给方时绪时,他已经把窗户全打开了,他看起来很兴奋,接着熟练地拨了通电话。
“喂,付艺,下雪了。”
许初一从方时绪脸上看到从没见过的温柔。
“对啊,在安康家。”方时绪说,他已然忘记了许初一的存在。
许初一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向勤在客厅问她:“时绪讲完了?”
“没有。”她说:“妈,你看外面,下雪了。”
向勤见怪不怪,许初一失落地要离开,向勤突然感慨:“你出生的那天,雪才叫大呢。当时医生把你从我肚子里拿出来,我听说是个女孩,还想要不就叫你初雪,多好听的名字啊,初雪。”
许初一很喜欢向勤说过去的事,她才觉得体内是真实流着她的血脉,不过那些过往有自己的部分实在少得可怜。
中午,方时绪自抢占先机说下午许安康由他辅导。
许初一猜他大概是不想再被折磨,而不用再被他辅导她同样暗自松了口气。她下午想出去走走,谁知向勤故技重施,朝段天作出同样的请求。
方时绪放下仇恨,用好自为之的表情怜爱地看着段天。
许初一感到窘迫,推脱说下午有事。段天面无波澜地说:“放心,不会耽误你很久,我的教学水平,很快就能把你教懂。”
许初一那时并不知道段天和方时绪之间的暗流涌动,她仅仅是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
当她还蹲在地上翻试卷时,段天坐下才两分钟就冷冰冰地说:“第三小问他教复杂了,有更简单的办法。”
许初一很难完整表达,当段天花了不到5分钟,便让她完美理解那个让方时绪炸毛的物理问题时的心情,巨大的喜悦中夹杂着沉冤昭雪后的欣慰。
段天说:“多做几个类似的题就好了。”
可能这种话段天也对其他难以调教的学渣说过,许初一却受到莫大的鼓舞。此刻,段天就像脚踩七彩祥云的梦中人,他一句话,她就感到被救赎。
整个下午,许初一满眼都是崇拜,她那时还不太明辨喜欢一个人应该要有什么感受。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时,满脑子都是段天,她偷偷把这定义为喜欢。她脑海回闪过很多事,段天虽然总是站在许安康那边,却不曾像叶从欢和方时绪一样,口无遮拦地对她表达过令人难堪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