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林风眠就像弹窗广告一样，见缝插针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时是一封没头没脑的离线邮件，有时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当前问候，还有时是不知所谓的连环密语，譬如：
你现在怎么都不骂人了？真的洗心革面了啊？还是说被哪位正义之士给毒哑了？有口难言啊！
……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大半夜里突如其来的入团申请。
我习惯在失眠的时候单刷副本，67本全刷往往是最好的选择，打到一半就差不多有了困意。
但自从林风眠加入之后，这个副本就彻底失去了催眠的效果。
他总是很聒噪，有说不完的废话，也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在听，纯粹的单方面输出。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停下来打怪问我：小哑巴，你真的不是烟雨江南那个死人？
我抬手唤出麒麟，又给自己上了个冥心归墟，打字回复他：不是。
早在之前我就已经无数次否认过这件事，但林风眠从来不肯相信，还总是找各种理由来否定我的否认。
就好像……
他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是固执地想要找到那个故人罢了。
当我再度正面否认之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后的翅膀忽闪忽闪，一旁的巨大型凤凰卖力地清完了小怪。
我吃了口回复药，席地而坐，一时间有点触动。
平常都是他在说话，我已经潜移默化地习惯了，突然之间的沉默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于是我试探地问他：你在找她？
他听完之后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找她做什么！欠喷啊？
我不说话，看着他。
他又发了个瞪眼的表情，挨着我盘腿而坐，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和她的故事。
他说，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好多年前，互为敌对的两个人在八卦田台子狭路相逢，大打出手。
她打不过他，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但心里又不服气，就躺在地上骂他，从祖宗十八代骂到方圆十里内的小区，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甘示弱，也坐下来和她对骂，但奈何文化水平有限，气急败坏之下就把她举报了，又趁着她在南门挖草的功夫，狂刷十几个天下，将她骂他的话全部反弹了回去。
因此最后的结局是……
两个人在南门挖了一夜的草，谁也没便宜谁。
那之后他们就成了水火不容的死对头，野外碰到必开红，战场相逢必抢头，要是不幸被分到了一边，那就谁也别想赢，直接在猪圈开骂。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小半年，直到烟雨江南局势大变，第三方强势着陆，本服玩家不得不团结起来抵抗外敌，这才中止了相爱相杀。
但就算是勉强达成联盟，两个人也没有消停过。
联盟频道阴阳怪气算是基本操作，势力战为了攻守哪个台子也能拌上几句，演兵借调人手向来都是互不退让，逼急了也能在歪歪里直接干起来。
后来指挥也学乖了，但凡碰到两个人都在线的情况，直接将两个势力分开指挥，能不碰面绝对不碰面。
他俩就这样一直吵吵闹闹别别扭扭地打到了第三方连夜跑路。
烟雨江南重新洗牌，联盟夺回梦源城的那一天，林风眠甚至已经做好了她带着势力退联盟直接宣战的准备，但意外的是，她那天连游戏都没上，更不用说争什么梦源城主了。
没过几天，她所在的势力就转去了白云山，连带着指挥花哥一起，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林风眠去机场送花哥的时候，忍不住问起她。
花哥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好像不玩了。
不玩了？！
那一瞬间，林风眠完全懵了，愣了好久也没说出话来，等他缓过来再想追问的时候，花哥已经转走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拿起手机给花哥发微信问个明白，噼里啪啦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堆字，却在发送之后立马撤回了。
疯了吧！？
问她做什么！走了不是更好吗？她走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找不痛快了，他是怕以后的日子太过舒坦吗！
林风眠说到这里，发了个叹气的表情：但我要是早知道后来会这么无聊，当时真不应该撤回的。
我看着聊天框里的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却好像一点不在意，继续往下说：后来啊……
后来他也离开了烟雨江南，去了很多个服务器，打了很多场架，遇到了很多的人，但再也没有遇到一个比她更有意思的人。
兜兜转转，他感觉有些累了，于是便带着好兄弟来到了瘦西湖，随便玩玩。
不过说到这里，他却又话锋一转，正色道：我劝你趁早改个名字，下个星期我的老朋友们就会陆续转过来了，他们可都还记得这个名字，搞不好会误伤你。
我望着自己角色头上顶着的“镜与雪杀”四个大字，一如既往的沉默。
林风眠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上好状态继续打怪，一边打一边说：等他们都来了，我就没有闲工夫下副本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动了动手指，想说其实本来也不需要他打怪，想了想，却只打了个“哦”字。
他显然对这个“哦”字相当不满，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好你个没良心的玩意，你就根本不配本少爷屈尊帮你！
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打怪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甚至还偷偷磕了个药。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我的寄售上面好像还挂着一组过期的朗姆酒。
于是果断取下来，寄售给了他。
林风眠第一时间发现寄售上的东西，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问号，仿佛走夜路碰到鬼一样大叫起来：卧槽？你被人夺舍了？怎么突然长出来良心来了？真TM吓人！
我……
就后悔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