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到底该不该重回学术界。
雨过之后的夜晚异常宁静,闭上眼睛听不到一点声音,让人有一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凌晨两点,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储物间里翻出来那个积满灰尘的纸箱子。
里面的学术资料我原本是要扔掉的,当时都已经搬到了垃圾桶旁边,最后却还是灰溜溜地抱了回来。
也许我妈说得对,年轻人只是嘴上喊着人生漫长,其实只能感受到眼前的短暂,活了都不够一半年纪,哪就敢随随便便说什么一辈子就这么着了。
后面的罪,还有得受呢!
虽然我妈这番话里充满了消极的人生态度,听不上根本不像是安慰人的话,但却让我直观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辈子可能真的比想象中要长得多。
不应该太早把路堵死。
万一呢!万一哪天我想通了,也攒够了足够的勇气继续前行,扔掉这些资料岂不是要哭天抢地。
就比方说现在,我望着铺满了书房的手写资料,只觉得心弦被什么撩拨,一瞬间又回到那段奋笔疾书不分昼夜的时光里。
纸上的字仿佛全部活了过来,变成一个个跳动的小人,在我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我重新体会到那些万籁俱寂里斟字酌句苦思冥想的痛苦与快乐。
我躺在一堆落满灰尘的纸页里,沉寂已久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我应该要回去的。
回到那个让我痴迷又热爱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给沈轻则发微信:想回学术界了。
那是凌晨四点,他却秒回了我的消息,仿佛他一直就在手机那头等着我似的。
他说:好,我来安排。
我放下手机,侧头看向窗外,夜晚的漆黑正在慢慢消退,微弱的天光徒手撕开厚厚的云层,一点点投向世间万物。
在天文术语里,这个时段被称为拂晓。
……
也许是因为终于做了一个想做而不敢做的艰难的抉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哪怕昨晚彻夜失眠,依然精神抖擞。
郝主任看到我的状态,不免也吃了一惊,问我遇到了什么好事。
我笑了一笑没有答话,低头从信封里抽出来吴教授刚刚寄过来的手稿,逐字逐句认真修改起来。
算上上次新书发布,这应该是我和吴教授第四次合作了,这位年过古稀的老教授向来对我十分信任。
虽然我除了校对之外,并没有对他的书作做出过更大贡献,但他却总是夸我,说我是他见过的后辈里面,少有的能够静下心来做事情的孩子。
我想,也许我不该再辜负他的信任了。
吴教授其实算不得是个正经作家,年轻时在大学里教高数,退了休突发奇想开始研究文学著作,自然而然地就写起了文学评析。
十多年的积累汇成摞起来两米多高的书稿,一番整理过后,两年间发了三本书,全都是是他自掏腰包,发布会上来捧场的不是老同事,就是昔日门生。
时至今日也没在文学界激起水花。
但我曾仔细看过他的手稿,虽然确实比不上那些文学评析届的各路泰斗,但也算是一个老学究毕生凝练的真知灼见了。
若是加以润色,不说能够声名大噪,至少能在业内崭露头角。
……
为了尽快完成手稿的修改,我自发地加了两个多小时班,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洗完澡简单吃了点东西,本想上床补觉,却突然想起来今晚还约了糖豆子拿十七钻。
于是又爬起来上了游戏。
游戏界面还没刷出来,我就听到邮件叮咚响个不停,一时间拿不准是林风眠还是糖豆子。
但两秒钟之后,答案欣然揭晓:
原来是两个人一起。
真棒!
本着由难入简的原则,我先打开了林风眠的邮件,具体情况如下所示:
林风眠:小哑巴你昨晚彻夜不归干什么去了?
林风眠: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林风眠: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找那个变态医生了?我当时就看着你们俩不对劲!
林风眠:你们一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
不得不说,大少爷的直觉竟然还挺准!
但问题是他凭什么来质问我啊?
我不是很理解。
不过下一秒钟我就理解了,因为糖豆子给我发的邮件是这样的:
小姐姐你终于上线了,等你好半天了!是这样的,你那天跟我说完之后我怎么想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我,竟惹得你们夫妻吵架,我有罪,而且罪过很大!ps:小的我已经去向小老板符负荆请罪过了!
所以,她这是把我随口胡诌林风眠是我CP的事情说出去了?
那怪不得,林风眠的反应显然是已经完美地带入了角色,我仿佛已经隔着屏幕看到某个太虚咧着牙花子笑成了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但是不对啊!
这种值得拿出来炫耀五百年的事情,林风眠难道不应该得知后第一时间就来我面前得瑟吗?
怎么昨天微信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正要检查手机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又看见糖豆子说:
然后小姐姐昨天不是和慢老板出去吃饭了嘛,我就直接把十七钻给小老板啦!申明一下哈,不是小老板要求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要是有什么不妥,请小姐姐直接来骂我,千万不要迁怒小老板哈!
完蛋,看来我这个妒妇的人设完全在糖豆子心目中立住了。
我尝试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却突然意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糖豆子怎么知道我和沈轻则出去吃饭了!
她在我身上装针孔了?
我正要开口询问,又看见她说:
慢老板昨天还在微信问起咱俩的关系,哈哈,我这个人脸皮比较厚,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的小姐妹,小姐姐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