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忙碌的下午。
沈轻则结束了一场长达四小时的手术,靠在更衣室里的衣柜前,单手拧开了一瓶葡萄糖。
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苍白的皮肤被浅金色的阳光一照,变成晶莹的半透明状,他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手机,低头翻看起来。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略显疲惫的眸光动了一动。
糖豆子在手机那头问他:
沈医生,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喜欢我啊?我官宣文案都写好了,只要你发话,我立马就发朋友圈,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里带着一丝莽撞的可爱。
沈轻则忍不住皱了皱眉,手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想了一想却又作罢了,无可奈何的神情里夹杂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众多追求者里面,他见过执着的,但没见过这么执着的。
细算起来,糖豆子已经缠了他足足一年多,从她第二次考研失败开始,到上个星期第三次光荣落榜。
有时候他真的不得不佩服她那不畏艰难闷头往前冲的劲头,这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她击垮,她坚韧得像一朵长在沙漠深处的花,不断地在烈日中枯萎,又顽强地汲取新的营养复活。
开开落落,永不凋零。
但她偶尔也会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伤春悲秋,给他写长篇小作文,痛斥他的冷漠淡薄,谴责他的不解风情,生生将他杜撰成传奇话本里遭受万人唾弃的陈世美。
但只要天一亮,她就又擦干眼泪满血复活,没羞没躁地继续问他什么时候回复消息,什么时候上游戏,什么时候喜欢她。
对于这些,沈轻则从来不做回应,但碍于与生俱来的修养,也从未想过删除她的微信,得闲的时候,也会认真阅读她的信息。
久而久之,竟也养成了一种习惯。
尤其是当工作压力特别大的时候,翻看糖豆子的消息,意外地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放松途径。
她的废话连篇里似乎藏着一种神奇的魔法,可以让心如死灰的人焕发生机,迷茫失途的人找回方向。
就连同事们都纷纷评价他日渐开朗,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也会开上几句玩笑了。
往不好听了说就是:
他终于越来越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高悬在医院宣传板上死气沉沉的全身照了。
……
三月的时候,沈轻则完成了一场旷如持久的临床试验,获得了难能可贵的一周假期。
他原本打算出国散心,顺便去东京探访旧友,却因为签证过期的原因无奈作罢。
百无聊赖地窝在家里补觉。
自从他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后,吃饭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上班时还能在医院食堂解决,放了假就只能靠外卖续命。
他曾经也尝试过自己动手,但实在架不住工作太忙,又要坐门诊,值夜班,还要搞临床试验,回到家只想抓紧一切的时间休息,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走进厨房。
小长假的第一天,沈轻则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傍晚时分才从摇摇欲坠的夕阳中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初春时节,天黑得很早,楼下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暖黄色厚厚一层镀在归家的行人身上,饭菜的香气通过排气管道溢进房间,听不真切的欢声笑语隐隐传入耳朵。
沈轻则推了推镜框,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查看微信,却发现里面竟然没有一条未读消息,糖豆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一声不响。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六天前。
他心中那份无法排解的孤独,倏地又深了几寸。
落日余晖里,呆坐在床沿上的人轻叹了口气,棕黑色的眼睛隐没在背光的昏暗里,缓慢地失去了光泽。
突兀的门铃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外卖小哥熟络地将外卖放在门口便离开了,沈轻则开门拿起外卖,走进客厅放在餐桌上,又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开始吃饭。
所有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像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执行无误。
但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也不是因为不饿,只是单纯地丧失了食欲,吃什么都味如嚼蜡。
他泄气似的靠到椅背上,透过透明的玻璃怔怔地看向窗外。
那里晚霞垂边,春风拂梢,热可可一般浓郁的暮色里萦绕着尘世的芬芳,无一不在向他诉说着人间正好。
在餐桌旁坐了一会儿,沈轻则又回到了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不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样想着,沈轻则去了书房,企图找本书来平复心境,在书柜里挑了半天却也没有挑到一本称心的书。
转眸瞥见了书桌上落灰的电脑。
那台电脑是他当初为了玩游戏特意买的,没成想最后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苦等了多年的师妹,竟然被一个半道杀出来的毛头小子截了胡。
他都找不到地方去评理。
一想到这件事,沈轻则就觉得心里头发堵,想找点事情发泄一下。
由着这种心情,他打开电脑启动了游戏。
在等待更新的时间里,沈轻则再次打开了微信,下意识点开了糖豆子的头像,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她之前的头像是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气球。
难道她真的放弃了?
沈轻则的心颤动了一下。
时隔数百天,沈轻则再次登陆了那个叫做慢慢轻则的云麓号,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邮件。
但是很可惜,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邮件。
糖豆子带着她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摆摊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永远地消失在茫茫人海。
那一刻,沈轻则莫名有些慌乱,他再度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