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郭芙蓉侧身躺在土炕上,再次将紧闭的双眼睁开,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听着有些沮丧。
她根本睡不着,自打从屋顶下来,她心中便一直想着白展堂与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叫她相信他,她也想相信他,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那人原本是天下众贼的头子,在没遇到他之前,郭芙蓉对这些贼的看法大多都是一样的:贼说的话断不可信,尤其是当他们对女子做出承诺时说的话,更是一派胡言。就连楚留香那样的人,在她眼中也不外如是,不就是风流吗?年少谁人不风流?
可白展堂却不同。他的目光永远那么坚定,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金盆洗手的贼?
郭芙蓉握着自己被那人牵过的手置于心口之上,细细地回忆着两人的种种。她心中的天平正慢慢地偏向他,她越来越想相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
她知道,白展堂是在乎她的,之前的她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也不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和对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可今晚过后,她不得不承认,她只想让他在乎自己一个人。她承认,自己的确有些霸道,但是她知道,那个人会纵容着她的小脾气,她喜欢这样被他特殊对待。
想到这里,郭芙蓉不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她急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了看熟睡中的莫小贝,确定对方没有被吵醒才将头转过来。她依旧笑着,脑中忽然想起未离家时堂妹与她谈心时说过的话。
“只有喜欢,才会纵容,才会为了那个喜欢的人心甘情愿”。
所以那时,堂妹只要一见到那大理寺卿府上的小少爷便会立马变得十分温顺,她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却愿意每夜点着灯练习女红,只因为她的心上人喜欢温婉可人的女子,她便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磨成那样的人。
等一下!不对啊……难道?难道他对我,不只是在乎,而是……喜欢?
郭芙蓉一下子乱了方寸,她原本只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相信白展堂给她的承诺,可按照方才的思路一路顺下去,顺到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难道他喜欢我?
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这样?
她想起了今日与佟湘玉的谈话,忽然间觉出些滋味,原来那人帮她,救她,不仅仅是因为在乎……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人如星的双眸,这双眸子看着她时是那么认真又坚定。她的双颊再一次发起热来,虽然这回她的身边没有小青,但是好像有些事情她也渐渐地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那我对他……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想着想着,郭芙蓉只觉得眼皮发沉,挡不住的倦意将她拽进了梦中,便沉沉睡去,不再话下。
……
自打那晚以后,白展堂只要见着那扈十娘,便要离她十丈远。有好几次,扈十娘刚想开口与他搭话,他立刻便喊掌柜的,叫她给自己找点活干。
佟湘玉倒是乐得如此,这叫她省了不少事儿,有个勤快的伙计一直是她盼望的,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手上活别停就行。
但白展堂的举动却惹得扈十娘老大的不高兴,她心中明了,这一回是她输了,输给了一个做杂役的小姑娘。那晚之后,她面上多多少少有些过不去,嘴上总嚷着要收拾东西回扬州,如此吵闹了几日,叫客栈众人苦不堪言。
这日,扈十娘正坐在圆桌前,一边嘴里叨咕着回扬州的船是什么价格,一边打开她随身携带的一只小木箱,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有不少东西。正巧赶上莫小贝下学归来,这熊孩子一见扈十娘手中的箱子,只觉新鲜得很。她凑到扈十娘跟前,满脸堆笑道:“十娘姐姐,你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啊?叫我瞧瞧好不好~”
“可以啊,这里面啊,可都是姐姐的宝贝。”扈十娘只道莫小贝还是个孩子,便大大方方地打开箱子给她瞧。
“哇!十娘姐姐有这么多宝贝,怪不得你总是打扮得这样好看!”
听了莫小贝的话,扈十娘心中很是受用。她一时兴起,便拉起莫小贝出了客栈的门,欢欢喜喜的逛街去了。要说她们这一遭还真是不白逛,去了一趟十八里铺,回来的时候,佟湘玉瞧着扈十娘身边的小姑娘,愣是没敢认。
“十娘你回来咧~你身边滴这位……四谁啊?”
“掌柜的,这个,好像是小贝……”郭芙蓉在佟湘玉耳边低声道。
“不可能!”
“掌柜的,她真的是小贝……”吕轻侯也在一旁悄悄提醒,被佟湘玉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嫂砸~你怎么不认得我啦?”莫小贝皱着眉头,小嘴一撅,正嗔怪着佟湘玉为何认不出她。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是不怪佟掌柜,只见她那位小姑子头上顶着一大朵红色绢花,头发像扈十娘一样高高束起,身上批着轻纱衣服,那细细的脖子上还缀着硕大的一个璎珞项圈,嘴唇和脸颊都涂得通红,活像是糊了一团厚厚的红油。见莫小贝这幅打扮,佟湘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小贝??你!你咋咧这四??”
“就是打扮了一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嘛?十娘今天带我出去逛街,我觉着她的装扮好看,便也弄了一套~都是十娘给我买的,嫂子你看我这样打扮好看吗?”莫小贝刻意学着扈十娘的样子“含羞一笑”,差点没叫在场的众人吐出一口老血……
“……小贝啊,跟嫂子上楼,嫂子给你洗了去……”佟湘玉此时已是脸色发白,但面上还是强装镇静。那牙齿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佟掌柜,眼下已然是气极了。
“为啥要洗了啊?这个妆是十娘给我画的,可不容易了!弄了一个时辰呢。”
佟湘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她看着莫小贝,便想起她那缘浅的夫君莫小宝。今日这孩子学着歌妓的扮相做派,若是他泉下有知,怕是要来找她索命了,或者直接气活了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佟湘玉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她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声量正常的话:“额叫你跟额上楼,你走是不走……”
“嫂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想怎么打扮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