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与自己的猫鼠游戏(暂别篇)
那个十八岁的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干枯的碎发垂在额前,双眼微微阖上,嘴角自然的上扬,却叫人辨别不出一丝情绪。
立体的五官在强对比的光线下,宛如古希腊的雕像,极度的理性,极度的冷漠,再加上一些称之为神性的悲悯。
她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视大地。
多了十年经历的日下岚行站在她的面前。
有点像照镜子,但不完全如此。
当时的他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词语去形容当时的情景。
但在多年之后,他在他的自传体小说《成双》中这样写到:
“在我再度睁开眼前,那个已经沦为乌鸦口中的腐食的灵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为自己赎清罪数。
初见时,她的眉间总是压抑着自以为是的天真与骄傲,一举一动都像是举起盛满鲜血的高脚杯,呼唤着自己手下的信徒。
我不是什么先知预言家,我没有水晶球和捕梦网,我只是了解她。
因为两个都是我,两个都不是我。
人的灵魂总是在告诉自己孤独的事实,两个相异灵魂的碰撞就像是相撞的恒星,伤及万里甚至更远(请原谅笔者并不是天文学家);而世界上从未出现过两个相同的灵魂,只是有人拿着刀把自己一分为二,一半当作面具,一半当作盔甲。”
回到当前,日下岚行的目光在女孩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放下了。
“樱间青莱小姐,既然现在没有证据指向你,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我是共犯。”她的语调依然不带情绪,叫人琢磨不出其中的意思。
“银行劫案的其他同伙并没有提到他们之中有一位女成员。”
日下岚行继续问道,这起案件的细节也愈发清晰起来。
这是一起银行劫案,当年十八岁的她还带着一身傲气。完美脱身并且成功戏耍了警方的第一起案件给了她十足的底气去鄙夷岛国的警官们。
尽管这一次她要做的是潜入监狱,但在这之前,她依然按照常规布下了一个小巧的玩意儿。
“我是共犯。”
日下岚行只听着她自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突然有点烦自己了。
他在背对女孩时,想要仰头望天。可是现在是在暗无天日的审讯室,他看到的只有那个功率极大的刺眼的白炽灯。
他十年前,现在时间线应该是几个月前她刚回国的时候,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定这个如此“拽”的人设,来面对这个充满金鱼脑袋的世界?!
日下岚行在刺眼的光晕下认真思考了一秒,觉得自己大概是缺少叛逆的童年,从而决定在掌握自己命运的那一刻叛逆到死。
他或是她,都对情感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印象很浅,如今只能通过逆推记忆中“事件”来判断自己当时的情感状况。
“你想进监狱?”日下岚行突然转变了问题。
“我是共犯。”她依然沉得住气。
为了完成口供的闭环,而不至于自己突然将前世的记忆套到现在,导致外人觉得不对劲,日下岚行也决意沉下心来对着她说道:
“瞳孔缩紧,眼神突然回正,眨眼次数增加说明你潜意识在意并且赞同了这句话。”
“我是共犯。”她的眼神有了松动。
当然刚刚那句只是日下岚行随便编的,女孩原来的表现是真的天衣无缝的。
但现在有了可乘之机。
“身上有酒的味道,你喜欢喝酒吗?是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嗯…
比如是我比较喜欢喝的长相思干白吗?Sauvignon Blanc,‘sauvage’,野蛮的女孩?”
他特地重读了那个意为野蛮的法语单词。
女孩终于把目光对准了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漏出一丝疑惑。
装给他看的。
随即又变成了嫌弃。
“现在的警官都不注重现场勘探,只会调侃犯人了,是吗?警官。您看起来不太像个警察叔叔呢,这件不合身但已经被洗的褪色的制服是临时借的吧,纽扣都系错了,您这样的人…”她平淡的语调到此故意顿了顿,似乎在是在犹豫是否需要增加一些阴阳怪气,“眼神下瞟(日下岚行听到后立刻把飘走的目光对准了女孩,然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猜对了。你是个侦探还是什么临时找来的帮手?
警视厅可真是人才、辈、出,都需要请一位三无的外援啦。”
嘲讽了警视厅,又用同样的手法诈了自己一把,同时也为了按时完成计划,又或者是玩腻了,而暗中提示了一句。
睚眦必报、目中无人,这就是当前女孩的性格。日下岚行强行压下心中那个同样叛逆,可以自己和自己争一整天的声音,转而回之以微笑。
“白苏维翁(长相思的一种译名)。”日下岚行又强调了一遍,他知道自己对于黑衣组织代号的看重,黑衣组织可是她还未建成的犯罪王国的头号大股东,“很适合女孩喝的酒。出于淑……绅士的礼貌,我还是要感谢你,亲爱的樱间小姐。
哦,还有在下的确不是警官,您可以称呼我为日下顾问。”
说完他就离开了,与目暮十三赶往了现场。啊,身后还跟着那个可爱的实习生酒井翼。
日下岚行钻过银行一角的隔离带,看向用粉笔勾画的尸体轮廓线。
...
银行劫案,一死一伤。
死者是一名被当做人质的女性银行职员,在一个狭窄的角落被子弹贯穿胸口,一击致命。
据目击者称,人质曾与犯人产生了争执。
三个抢劫犯在一个小时内逮捕,并且在逮捕后,三人立刻积极地承认了人是自己杀的。
用“争先恐后”来形容也不为过。
非常奇怪。
但在他们的身上确实测出了硝烟反应。
然后樱间青莱这位同为人质的女孩,却在结案前夕,以凶手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向警官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