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环视了一圈设施环境,想到自己目前身处的地界,就是李君昂口中大名鼎鼎的“新渠道”,不免在意。
“嗯哼!哎?反正你也不想在家里呆,不如多来丽行串串门,干脆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保管你跟小白偶遇,千载难逢的机会!哥们儿是不是又给你想了一好辙?”
听李君昂这眉飞色舞的建议,简直比他自己谈恋爱都上心。
陈翊早已习惯了李君昂对自己“感情进展”的指手画脚,一脸气定神闲地喝完最后一口气泡水,将那双修长傲人的腿随意地搭在了长椅上,整个人直接躺了下去,一如当年二人在西海岸那样,对Leon的高谈论阔悉听尊便。
“哎我跟你说,这追女孩啊,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咱也不能太低调,得时不时地制造点……偶遇啊,意外啊,然后才能顺理成章,不然你这打好的完美地基,上来停工十天半个月,人心思都飘没了怎么行?
要我说,你们两个这种情况,复杂虽复杂,但也不难解,只能智取,不能硬上!你最大的优势在于,知根知底,你们两个这种类型在言情小说里……叫那什么,伪骨科,破镜重圆,情有独钟,一般套路就是重新认识,解除误会,就可以欢喜收场了!”
谁料陈翊噗嗤一声,嘲讽着回了他一嘴:“拉倒吧,拿言情小说的套路来比照我跟白音,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呢?”
这懒懒的语气,学的跟李君昂一模一样,“平时少跟简璐聊点有的没的,知道得还不少。”
有一说一,这陈翊在感情里是个憨憨,但在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上,真是一刻都含糊不了,他李君昂一男的能懂什么言情小说,一听就知道没少跟女朋友八卦陈翊跟白音的事,这些肯定是简璐给的“参考”。
“哥们儿这不是想帮你……”
“行了行了,好哥们儿,”,陈翊说着又翻起身来,游了好一会儿往后一躺还真有些困倦。
“我回房间歇会儿,你随意,今天算我请你的,晚上我得直接回家了,下次一起吃饭!”
他拍了拍李君昂的肩膀,绕到长椅离开了露天泳池。
回到房间里,他简单冲了个凉,吹干了湿漉漉的头发,不加修饰的额发懒懒地垂在鬓角,没了人前那副容光焕发的姿态,此刻带着些许慵懒的疲倦感,像只正在打盹的缅因猫。
不消一会儿,这只困倦的大猫沉沉地遁入了短暂的梦乡——
梦里的他回到了十八岁,秋意盎然的花园里,他风尘仆仆的姿态,伸手将法兰绒西装外套披到女孩身上,她正在洋桔梗的簇拥下笑得正浓……
场景一转,秋风瑟瑟,雨意潇潇,他的脚下忽然多了一把巨大的黑伞,白音却不见了踪影。
单薄的内衬不消片刻就被雨水侵湿,可他只能踯躅在原地,不知所云……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他感到脑内一阵晕眩,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摩天轮上,可对面除了自己的外套,分明不见任何人……
白音呢?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西装里口袋,灭掉的雪茄已经将布料染黑了,里面却除了他震动的手机,并无其他。
他打开手机,里面是白音留下的讯息: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回来。
不……
黑色的幕布如漆般拉下,不远处,夏明彻和白音紧紧依偎在一把透明的伞里,两人还是年少时的模样,缱绻在伞下的样子像极了情侣间的喃喃细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又突然传来了另一个白音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你们带给我的只有冷漠,你有什么资格说关心我?”
她还在雨里,每个秋季略带微凉的雨里。
“阿音!”
他下意识地吼了出来,身体也终于如挣脱了禁锢般朝她奔去——这次,他终于抓住了她,不是胳膊,不是手腕,而是狠狠地将她禁锢在怀里。
雨却突然停了。
可怀里的气息正在逐渐消散……他听到自己情不自禁地,略带恳求的低语:
“阿音,你不要再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微润的眼皮,房间里若明若暗的灯光闪烁着,另一只枕头不知怎得正被他紧紧抱住,他像是淋了雨的孩子,有些无助,有些怅然若失。
手机屏幕此刻亮了几秒,看到陈菁云的催促的消息,他慢吞吞地起身,洗了把脸,出门驱车,就着夜色的流动离开了富丽堂皇的丽行酒店。
*
当夜的月光些许明亮,大约是近期晴空万里的缘故。
白宅前院。
陈翊将车子开进车库,独自一人踏着院子里皎洁的月色,徐徐走向主宅的会客厅。
想来挺怪,今天居然没有人迎接,自从上次的案子发生后,每次他一进门都会有人来接洽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大明星忙着躲狗仔呢。
今天这是什么客人,居然让那个对自己一贯紧张的母亲,都收起对自己牵肠挂肚那一套了?
快要走进主厅之时,他的耳边渐次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奏鸣曲,不出几个音节,他便听出这曲子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呼应着今晚这清冷的的月色,竟还挺应景。
家里的钢琴自从父亲去世后,鲜少有人去碰了,他之前也学过,不过也就是当个业余谈资,耳朵倒是比手指还灵。
随着距离的拉近,流水般的曲调逐渐清晰,抑扬顿挫地婉转起来——这是个陌生人?他有些好奇。
钢琴就在主厅隔壁,他应声而去,耳边的悠扬随着他推开门的瞬间,清晰明亮地撞入耳膜,而那弹奏者的背影,倩丽优雅,指与肘的交互也格外自然……
望着此人的背影,陈翊忽得有一瞬间的茫然——
如瀑的长发,典雅的腰身,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另一个人,白音。
可面前这人并不是她。
他眼眸中的笃定悄然而至,静静地走向她,等待着此人一曲终了,停下月光略带悲怆的这一乐章。
而后,平静的气氛被他的一句话淡然打破——
“最后四个小节的节奏,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