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江南,虽然只隔了数月,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一行人并未走水路,而是一路马车疾驶,专挑小路,在七月中旬抵达钟府,比寻常水路都快上一月。
马车在距钟府一里地外停下,钟书齐带着钟离乔妆而行。
钟离换上一身玄青色男装,高束起长发,走在人群中活脱脱一名清秀文弱的书生。
钟书齐本不是多话之人,可对着多年未见的妹妹,既心疼又怜爱,不时开口为她介绍江南之风土人情。
经过这些时日的打探,钟书齐已摸透钟离这些年所经历之事。
年纪那么小就做烧火丫头,被主人呵斥打骂,之后虽被姜府收养,过了几年好日子,最终却还是被姜浔那个畜牲下药,送至骆已呈的床上。
钟书齐眼神晦暗未明,这些事件中有一人他捉摸不透,那便是骆已呈。
行事作风毫无逻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行人悠悠然穿过大街小巷,在半个时辰后,到达庙街。
如上回一样,不挺有小商贩以及附近居住的百姓,熟稔地上前与钟书齐打招呼。
这些百姓并未被钟书齐身后的一群肃杀之人吓到,反倒对钟离起了兴致。
钟书齐逢人便介绍,钟离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众人好奇不已,连连赞叹钟离生得俊俏,甚至有热情之人给自己家的适龄女儿家说起了媒。
钟离许久未遇见过如此真诚直率之人,闹了个脸红,直往钟书齐身后躲。
钟书齐笑容加深,似很愉悦,皆以“舍弟还小,暂不考虑娶妻。”的由头拒绝了去。
穿过庙街,钟离有些担忧:“这是不是太过张扬,姜浔那处还在寻我。”
钟离的话含着她自己并未察觉的落寞,姜浔找她,那另一个人呢?
锦衣卫爪牙遍布虞国各个角落,若有心,早已得到她的踪迹。
钟书齐装作未觉:“阿离放心,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兄长我在这一带有些根基,足矣护你。”
钟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姜浔曾是内阁首辅,其下势力并不会因被贬为庶民而减弱,钟书齐一个土大夫,能有什么根基?
一行人继续往钟府方向行去,却在经过钟府大门时过而不入,头也不回地拐进隔壁一条窄而狭长的小巷子。
钟离有些惊疑不定,与钟书齐相识的这几日虽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和毫无保留,可毕竟分开了十几年,钟离对他已毫无印象。
故而当钟书齐站在一处破旧的矮门前,欲带她进入时,钟离停下步子,静静看着钟书齐。
“阿离放心,此处是我多年根基,不会有危险。”
钟书齐既心疼又悔恨,像钟离这样的弱女子,是历经过何事才会对什么都保持警惕?
其余几人率先弯腰走入矮门,钟书齐朝钟离伸出手,默默等她卸下心防。
过了片刻,又像是过了许久,钟离轻抬起手搭在钟书齐的手上。
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随即弯腰,两人一同踏入那道矮门,内里是一处窄小的废弃旧屋,方才进入的人都已不见踪迹。
钟离察正疑惑时,钟书齐已掀开一只足矣容纳两人的酒缸盖子,手下用力便将人抱了进去。
钟离惊呼一声,足下踏上实处后,赫然发觉那竟是一道楼梯,通往漆黑一片的地底。
这回不待钟书齐解释,钟离便一步一步迈了下去,钟书齐紧随其后。
迈下阶梯,有了微弱的光线,照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方才几人正在此地与两名蹲守之人人打招呼。
蹲守的两名男子见到钟书齐,恭敬行礼:“见过家主。”
钟书齐微微颔首,便领着钟离朝甬道深处而去。
狭窄的甬道逐渐变得开阔,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面前豁然开阔,钟离瞪大一双眸子,被眼前跃入的场景深深震撼。
这是一处地下酒坊,左侧是各类酿酒工具,右侧则摆了成百上千的褐色酒缸,大多封住了缸口,惟有外缘少数开口,溢出阵阵香气。
令钟离最为震惊的,是这些酒香说不出的熟悉,竟是与沐桃乙极其相似,只不过少了最重要的沱沱。
钟书齐适时开口道:“当年我回到钟府时,只余一地狼籍,消沉半月后我实在不甘心,便回去将一些旧物收拾收拾搬了出来。”
“此地乃我与林梅山派的一些弟兄们共同设立,他们与我钟家一样,为当年沐桃乙酒宴的阴谋所迫害,在此地暗中蛰伏,等待寻机会复仇。”
钟离扫了一眼,算上方才甬道口,大约有二十多人正在忙碌,仅凭着这些人的力量,如何与朝廷缠斗?
“兄长可知,当年沐桃乙案,究竟发生何事?”
钟书齐呼吸一顿,眼中露出刻骨的恨意,就连四处正在忙碌的众人,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
“阿离,那是一场极大的阴谋,是虞国开国以来最大的冤案。”
“而背后最大的策划者,就是姜家姜闫忠。”
钟离不敢置信:“姜闫忠在彼时已是内阁首辅,权势通天,他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钟书齐这些年皆在为寻求真相奔波,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却也查了个七八。
钟家当年研制出沐桃乙,深受各地欢迎,只要开售,当日便会一销而空,风头无两。
但此事亦直接影响了当时虞国最大酒庄,聚贤庄的利益。
这聚贤庄的背后主人,便是姜闫忠。
他曾派人上门寻钟家夫妇,想要将沐桃乙的酒方买下,可遭受到了钟家夫妇的婉拒,恼羞成怒下,竟是想出了如此恶毒的法子,不惜以皇室贵胄的性命来陷害钟家。
“你别看那个老头穿着破烂,他姜家别庄敛纳的钱财,恐怕是鱼初尧的十倍不止。”
“他儿子当官,他来纳财,官商勾结,在虞国的影响力,怕是已超过当今圣上。”
钟离愣愣听着这些曾觉得遥远的事,当年被姜府收养,甚至享受那样安逸骄奢的生活,竟是踩着钟家上下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