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春雷惊醒万物,潇潇细雨随之潜入暗夜。
卧房内的睡意也被驱散,陆瑶珂匆匆披上外衣,举着灯去了隔间。
“主子,你怎么起了?”
先到的玉霜讶异地说道,检查了床榻上的小人,才转过身压低声音道:“主子放心吧,小姐睡得正安稳。”
陆瑶珂点了点头,正准备往回走,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瑶珂急忙提着灯往外走,玉霜也很快跟上:“主子,伞!”
夜里雨声嘈杂急切,但外头的敲门声像是比雨还要更急一些,陆瑶珂举着伞很快走到门口,贴上门缝往外瞧了一眼,心里却是一惊。
门外站着一个七岁的孩童,全身被雨淋湿,额前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一双幽黑的瞳仁十分冷静。
“郁儿?”陆瑶珂忙打开门叫人进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郁站在门槛外,脸上是超乎年纪的镇定,他道:“方才母亲和祖母忽然都发起了烧,陆姐姐可否帮我寻个郎中?”
陆瑶珂听到这话便道:“我同你去看看。”又转身交代玉霜锁好门。
姜郁年纪小,话却不多,若不是家里出了大事,他不会半夜来敲她的门。
等到了姜氏书斋,陆瑶珂探了探二人的额头,才发现她们的确病得很重,意识都不清了。
守在床前的婆子道:“今日从仪真回来后,夫人和老夫人便上吐下泻,本来下午好些了,没想到晚上情况却变得更严重了。夫人的贴身丫鬟今日留在仪真老家了,不若我也不会让少爷请了您过来,我一个粗使婆子,也不知该去哪里请郎中......”
陆瑶珂听罢没再耽搁,吩咐婆子先给姜郁换衣裳,自己则拿着伞走出屋子。
“陆姐姐,我和你一同去。”姜郁跟着跑出屋子,拽住她的衣角,身上的衣裳还在滴水。
陆瑶珂轻叹一声,放下伞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肩头,语气坚定:“你在家照顾母亲和祖母,我很快回来。”末了又添了一句,“相信我好吗?”
姜郁点了点头。
陆瑶珂放下心,转身走进雨里。
姜氏一家是她在邳州时顺路救下的,家中独子病故,老夫人原是要去京城投奔出嫁的女儿,却不曾想半路遭了劫匪,于是搭了她的船回了江都。
姜氏三代人在江都经营书斋,若不是家中唯一的壮丁——姜郁的父亲病故,老夫人不会心灰意冷离开江都,带上路的财产也几乎是他们的所有了,如今也被洗劫一空。
陆瑶珂起初是不愿意救下他们的,毕竟当时她正赶着去江都。是在看到姜郁时,她忽然改了想法,她愿意救下她们,不过是希望有一日祺儿遭遇这样的情况,也能遇到像她一样的人。
后来她赁了姜氏书斋隔壁的院子,姜老夫人为人和善,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免了她半年的租金,又帮了她不少忙,如今老夫人和夫人突然遭了病,她心里亦是担忧。
然而江都城太大,如今又是半夜,却是不好寻大夫的。
若是张义还在,定能帮她去更远的地方瞧瞧,但前些日子他回了京城去接兰儿,眼下她却是只能靠自己了。
半夜叩响旁人的门,换来的定不是什么好脸色,陆瑶珂冒着大雨接连寻了三家药堂,都被人破口大骂挡在门外,后来天都微微亮了,她才寻到一位愿意出诊的郎中,二人匆匆往书斋去。
一帖药下肚,姜氏夫人的病症减轻了许多,然老夫人却依旧昏迷在床,郎中冲她摇了摇头道:“再多养几日,效果如何,在下不敢保证。”
陆瑶珂拿自己的银钱垫了费用,送走郎中后,天已经大亮了。
她打起精神进屋,姜夫人正要扶着床榻边坐起身。
陆瑶珂忙过去扶住,姜夫人气若游丝,开口问:“母亲她......”
“夫人不用担心,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最紧要的。”陆瑶珂扶她重新躺下。
姜夫人抿了抿干裂的唇:“陆姑娘不必避着我,母亲年纪大了,我都这般受罪,她一时半会定然也挺不过来。”
陆瑶珂轻叹一声,才将老夫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夫人,姜夫人握着她的双手,言辞恳切:“陆姑娘,你是个好心人,好心总会有好报的。”
陆瑶珂轻扯唇角,她不信这个,却也没说什么,照顾姜夫人睡下后出了门,姜郁正守在门外。
一夜的折腾让她都有些受不住了,姜郁却还直直地站在门外,陆瑶珂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他不过比祺儿大上一两岁,父亲的早逝已经让他比同龄人早熟得多。
陆瑶珂走上前,刚想与姜郁说上几句话,一阵喧闹声从前头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隔着门扇,男子大喇喇的喊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姜老夫人,怎么这般忘恩负义?昨个儿才去了我家吃酒,今日就闭门不见了?”
陆瑶珂面色一变,忙往前头的书斋走,听一旁的姜郁说道:“这是我老姑舅的儿子,叫王四。”
*
“扬州?我看你当真是疯了!”
“我是老了,却也没糊涂到这个份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为了什么?”
庞庆站在屋外,隐隐听到书房内传来的训斥声。
半刻钟后,自家主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
庞庆跟在身后欲言又止,主子说要去扬州,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孟老定然会勃然大怒,但主子是什么性子他比谁都了解,今日来此也不过是知会一声。
出了孟府坐上马车,齐荀褪去大氅,胸口还缠着棉布。
“还是不确定吗?”
庞庆低着头:“奉命去扬州的暗卫过几日便回来了,具体行踪还需得再等等。”
齐荀双眸微敛,手上拆开棉布,露出一道可怖发红的伤口。
他拿起案几上的药洒了上去,伤口覆上一层□□,钻心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咬着牙重新系好棉布,穿上衣裳道:“不等了,我亲自去。”
主子先前昏迷了几乎一个月,才醒便回了京,如今没多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