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应该是想问我,怎么知道泽希也喜欢喝抹茶白巧的,对吧?”
“欸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婷没有立刻回答,她快速地搅动着咖啡,盯着那中心的漩涡,试图从中找到一处不变的点来加固她此刻的决定,告诉她这是正确的,有利的。
“陈隅然,我不知道接下来这件事情在此刻揭露,是否是一个正确的时间点,但我认为它是一个关键的节点,一个林泽希选择隐匿踪迹的节点,一个你寻根究底、寻无所获的节点。”
“什么?”
陈隅然挨着清凉但略带粗糙质感的杯壁的手指,瞬间吸取了杯子的全部凉意,从指尖到手掌,一刹之间仿佛触碰到冰雪,僵硬、无力、冷寒。
陈隅然知道那团迷雾就要被吹散,他困惑追寻的答案就要被揭晓了。
“我知道她喜欢喝抹茶白巧是因为高考前一个月我们见过面,在住院部的病房里。”
陈隅然的左眼皮直跳,用着失去知觉的手指机械地按压着容器,迫使他自己从容地听下去。
“那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去海边玩,夜里突然发高烧引起了上呼吸道感染,倒不是很严重。医生开了消炎药,让我注意休息不要再染上寒气,但我爸爸总觉得炎症不能松懈,非要让我住几天消消炎观察一番,担心留下病根。我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玩手机,四处张望之际就看到一个缠着胳膊虚弱无力的侧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迫使我想要一探究竟。”
“是泽希……”陈隅然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搓了一把脸,仿佛那一抹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但还是要面对现实:他猜的没错,林泽希受过伤。
“对,就是泽希。我们看到对方都很惊讶,她可能是觉得分开快一个学期又碰到了老同学很意外,而令我受到惊吓的是,那一圈圈缠绕起来的纱布攀着她瘦弱的脖颈,仿佛再增加一毫克的重量,便超出了它的承受范围,而我面前那个一身孤胆的女孩也会就此倒下。她没有详细讲明受伤的原因,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不小心扎到了玻璃片,肩膀处产生了割裂伤,需要缝合修养。”
杨婷想到当时的场景便十分不忍心,明明轻轻的挪动就会流出数不清的冷汗,当时的伤势显然已超出一个不满十八岁孩子的承受能力,但林泽希就是能面色如常地说出‘我没事’这三个字。
她那哪是休养,分明是自己一个人在硬扛。
床头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装着白开水的玻璃杯,零食、水果、饮料这些杨婷所习惯的病号配备在这里寻不到一点踪迹,她坐在硬邦邦硌人的椅子上用掌心蹭了蹭病号服,也不再过多的询问,只说老同学见面想请对方喝杯奶茶。
“所以,那段时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冰冷嘈杂的医院里,修复着她的伤痛?”
“我向值班的护士打听过,没有家人的陪同,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我……陈隅然,我很佩服林泽希,她经历了数不清的苦难和不幸,但留给其他人的印象却是那样的轻而易举,仅仅度过了一段必须趟过的沼泽泥宁而已,不值一提。”
“我应该发现的,她那天道别的时候我应该发现的。”
陈隅然盯着那道原封不动的白巧印,这个他最喜欢的饮品为什么变得如此陌生,或许是眼眶中的水雾和嗓音里的沙哑给它们盖上了一层伤痛的幕布,遮挡住它们本来的特色。
“说实话,以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泽希,那后来我明白了一点,再后来你坚持了这么多年我又明白了一点。高考结束后,你疯狂地找她,我也联系过她,很幸运她卖给了我这个组长一个薄面,但也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招呼语,她说在打暑假工,又祝贺我考上理想的院校,仅此而已。”
“……”
陈隅然不再说话,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辆带过的尘土,仿佛隔着玻璃窗砸向他冷淡无神的脸颊,粘附在他颤抖的眼皮上。
“杨婷,谢谢。”
杨婷知道,现在说一些安慰的话太空洞,她只是有些后悔,若是这件事情早一点说开,或许那一年的他们就不会错过,她也不会存有幻想迟迟不肯放下。
所以,在陈爻的婚礼上,杨婷会主动从中联络,因为她明确地知道既定结局,她在一步一步地从自己掩埋的沙土中抽离。
“现在和泽希好好在一起,过去的事情慢慢来,祝你们幸福。”
“你也会幸福的。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陈隅然推开那杯浓郁而没有一丝温度的抹茶白巧,却不知何时指尖已沾染到了一丝泡沫,他抽出手纸蘸取干净,将纸巾狠狠地握成一团嵌入指甲缝里。
杨婷挪开视线,握着提包,跟在拉着行李箱的陈隅然的身后来到了汽车边,正当陈隅然准备往后备箱放东西时,她抬手扶住了箱子的边缘笑着摇摇头。
“你心猿意马的样子太明显了,回去好好陪着泽希吧,我已经订好车了,我平安到达后再给你和陈爻发信息。再见啦,陈隅然。”
再见了,我追寻无果的青春,我无怨无悔的热烈!
杨婷默念着,这句“再见”多年前望着湖心园里陈隅然和林泽希的身影时,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言行不一,从来没有真正坦然释怀过;如今面对面再次说出口,有了当事人真正的参与,结果才会有所不同。
“再见,杨婷。”
陈隅然狠踩油门,他不是要回去追问什么,他是要回去阻止自己那一份‘绝妙’的惊喜。
系安全带时夹到了陈隅然的大拇指,沉溺在无尽的心疼和懊恼中的他终于回过神:卧室里的那件雅雾白蓝纺锦裙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精准地拆穿着林泽希不愿提及的伤痕,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可是,晚了一步。
陈隅然待过的地方会留下让林泽希感到安心的气息,哪怕只是心理感应在作祟,她也十分受用。
林泽希放松在工作中绷紧的神经,散漫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陈隅然精心准备的水果,徜徉在这片宁静安逸的空间里。
她踱步在空旷的房间中,嗅一嗅阳台上花草的清香,拨弄一下电视柜上的挂件,看向日色凋落的天空进行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