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皱着眉头说:“真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哧,这是两回事好不好。”
她翻个白眼笑:“最近在忙些什么。”
“没什么,还是公司那点事。老总说年末要裁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他懒懒地靠着沙发。
“你也有怕的时候。”
“可不是,怕得很。我家老太太一直盼着住大房子呢,眼巴巴地指望我,我怎么好意思失业。”他笑:“有几个老人整天嚷着要住新房的,就她老人家爱折腾。”
“哈,不然你以为儿子都是白养的么。”
“是是是,我欠下的债我自己还。”他假装诚恳地拱手弯腰。
“那最后裁掉多少人,彭滔被炒了没。”她这么说纯属过过嘴瘾罢了。
“彭滔?他饭碗是保住了,可是老婆跑了。”
她口里的糯米兹一把噎住喉咙,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诶?”
“姚云笛跟他离婚了。”
“什么啊,这演的又是那一出?”
何又冬摇头:“听说是感情不和。反正姚云笛前些天已经回了法国。”
是这样么?杜思秋简直难以置信,脑海里浮现她们在杭州的第一次接触,她在访谈中提起彭滔时眼睛里所盛满的甜蜜神采,那分明就是爱情的产物啊。
才那么几个月时间,已经物是人非了。
转眼间,茶几上的点心被一扫而空,她终于吃饱。
她散漫地倚着沙发,眼睛四处打量他的房子,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房子。屋里空间不大,一房一厅的样子。东西很少,客厅茶几上连一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只摆着三两个青花图案的陶瓷杯和简陋的茶壶。一眼即可判断他是那种不常请朋友来家里坐的人。咦,等等。她的目光悠悠地落在通道的末端,那里还有一个房间。“那是书房吧。”
“不错,你还挺会蒙。”
她不服气地反驳道:“不不不,本姑娘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嗯,您请讲。”
“其一,那个房间窗口的方向恰恰向阳,光线条件最好,自然要物尽其用。其二,你昨晚睡客厅了,说明你家只有一个卧室,连客房都没有。”
“不愧是握笔杆子的,观察力就是比一般人敏锐。”
她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他的书房。里面只有一套红木书桌,椅子,以及一个约莫两米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严格分类的书籍。杜思秋定在书架前,眼睛简直忙不过来,从经管类书籍跳到英国文学作品再到日本小说再到中国文学作品。一直浏览到书架最顶层,突然发现一套木心的文学作品文集。
她下意识地发出惊喜的慨叹:“呀,木心的书!”
“你喜欢木心?”
“是,他的文风很有特色。”
他点头表示赞同:“我想他大概是个质朴又睿智的人,笔触令人过目不忘。”
实际上,杜思秋至今还未真正拜读过木心的作品。最初并不知晓他这个人。那阵子在大学语文课堂上听老师高度赞扬陈丹青,于是跟风似的读了《纽约琐记》。陈丹青三番五次提及其恩师的过人才华,她这才知道有木心这个人。听闻木心的作品向来曲高和寡,备受争议。唯有眼前这部《温莎墓园日记》是“平易近人”的。
她指着那本书说:“这一本借我吧。”她在学生时代曾碰巧从同班同学那里看过这本书,大概那时忙于外出兼职没闲工夫吧,只匆匆翻了最前面的序言和里面的第一篇短文,《美国喜剧》。而后再也没继续看下去。
然而时隔两三年,她却对木心那段童年去看戏的描写记忆犹新:“散戏,众人嗡嗡然推背接踵而出寺门,年纪轻的跨圮墙跳断垣格外便捷,霎时满街身影笑语像是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像是一个方向走的,却越走越岔渐渐寥落。”
多么像我们的人生路。聚来聚去,也总有散场的时候,也总有在某个路口挥手说再见的时刻。很多路,都不得不自己一个人走。
何又冬十分不讲情面,毫不犹豫地拒绝她: “我从不借别人书,容易弄脏。”
“咱俩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别人呢。”她的意思是说她都做他女朋友了,两人虽是清清白白,也算交情不浅啊。
“行了,拿去吧。你为了区区一本书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我这是为了文化英勇献身,懂不?”
“哧,女孩子家也不晓得长点心眼。”他叮嘱她的样子俨然千年老古董,“你看你昨晚要是不小心让其他男人带走,今天就贞洁不保了。”
“那你干嘛不做这其他男人中的一员,我有那么差劲吗?”
“我?呵呵。”蓦然想起那个偷偷亲吻她的夜晚,想起那晚月光下花一样的女孩儿,他的嘴角不禁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