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乔清昭蓦地站起,又缓缓地重重地坐下,眼睛盯着那份完好无损的纸张,但瞳孔却未聚焦在那合约的字上,而是透过那份合约,彷佛在遥遥地在看其他掩埋在合约之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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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客院,肖弈飏半倚着窗棱,望着外头独独立着几颗秃树,神色饶有兴味:“阁楼唯有枯枝,可伊人却是妙姿。”
洛云机只淡淡瞧他一眼:“喜欢便去找惊雨讨要了来,在本王这有甚说的?”
肖弈飏扭过头来,面上笑意渐深:“我倒觉得惊雨公子这人值得一交,那女子是惊雨公子身边的姑娘,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可不去讨这无趣!”
“值得一交?”洛云机状似不解。
“我就不过是觉得他与我投缘,怎么,时扬兄可是厌他?”
“无甚交集谈何厌恶。只是本王不喜她思虑过深,不够纯粹罢了。”
“这世上能有几个纯粹之人?旁人以为你我潇洒,可如何境地你比我更懂。他思虑不浅我也瞧得出来,可他如今倒也不象思虑着害谁,我也不想探究他思虑些什么,既然遇见了又觉得投缘,交个朋友有甚么。”
“同她交朋友还需小心,本王只觉得她不过是个......”洛云机话语稍显顿滞,想是在寻着某个合适的词来贴切形容乔清昭,只一会,他肯定道:“商人。”
肖弈飏愣了愣,应是未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评价。洛云机见他此状,接着道:“她是个稳妥的生意寮友,只要利益足够,她不会教人失望,但不是个好的朋友,她对生人没什么情分罢。”
说及此,洛云机不禁想起那夜她倚着山洞墙壁的单薄身影,他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怜惜,可她却又克己复礼,半点没有女儿家的娇憨模样,倒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如今想来江湖上传她冷漠无情倒也不是凭空谣传。
肖弈飏笑笑:“时扬兄未免刻薄了些,不象你了。”
洛云机不以为意,一笑而过不再说话。
廊外风软,隐约可以听见两名着丫鬟装扮的私语——
“使君伤得这样严重,为何上头不许我们找郎中?”一人问。
“噫!蠢货!”另一人的声音稍大,随后又极快地压了下去“使君是犯了事的!否则堂堂使君怎会被押在耳房。”
“怎会!这这......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谁知道呢,咱这命哟,哪由得我们呢......”二人声音渐消,想必是走远了。
屋内肖弈飏眉头一皱,转头看洛云机:“我都被闹糊涂了,张锦程不是死了吗?”他一脸迷然。
洛云机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摆,毋庸置疑道:“张锦程是死透了,”他语气一转又道“但总有没死的。”
肖弈飏叹口气:“你这人总喜欢吊人胃口,欸总之你有数就行,我懒得想这些。”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听见肖弈飏在屋内应了一声,门遂而打开,正是惊雨公子。
“王爷可要一同去金隅街消消食?”
肖弈飏有些奇怪这莫名的邀约,但自知分寸:“我也没什么事了,先告辞。”
乔清昭洛云机二人步于街头,乔清昭先行开口:“当年瘟疫,张锦程下令烧了金隅一街,何如?”
“白骨露野,生民无望,此乃毒令。阁下又觉如何?”
“迁患者一齐无错,不医便杀却是大错。”乔清昭漫不经心答着,象是信口而出,此刻恰路过一卖玉的铺子,她甚至还有心思进去挑些喜欢的物什。
她抓起其中一串润白的小珠子:“这珠子是岁稚喜欢的类型,买回去逗逗她也好,”她看向店主“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店长笑逐颜开,少见有出手阔绰的少爷连价都不问的,忙不迭地包起珠子,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练的炉火纯青的嘴皮子功夫:“公子的夫人好福气,这可是如今最流行的濂珠,戴着必然是要艳压群芳的!”
乔清昭笑笑道:“我幼时来肃州,金隅街萧条的紧,如今再来这里已是繁华深处了,老板好时运。”
老板忽而神秘兮兮,凑近乔清昭小声道:“公子是外地人吧,十几年前这条街可是个死街,后来许多穷商户租不起其他铺子,只得来这压压价,来得商户多了,竟又繁华起来了。”
“哦?死街?可是瘟疫闹得?”
这老板却自知话语不当,只摇摇头叹口气,似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乔清昭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只装做一股好奇心作祟模样:“老板也看得出来我不过是来买个乐子,您这话都说了一半,何不说来让我当个故事听听?”
这人一见银子,也顾不得什么,笑眯眯间将银子收下:“既然公子只是听个乐子,那我说道说道也无妨,”只见他故作神秘,肃清了嗓子这才重新开口:“那年瘟疫来得突然,听说这条街患病的人是最多的,肃州有名的郎中都想不来医治之法,到头来也只是用无功无过的古法——开些不顶用的风寒药,让病人自己熬,自然熬不过去的,”他深深叹口气“死了许多人,官府便派人来把尸体抗走集中焚了,后来一月瘟疫迟迟不好,朝廷派人问责,我们州牧那是个怕事的,直接下令烧了所有病人,无论死活,他派兵挨家挨户搜,将搜到的病人都关在金隅街,金隅街些许个没染病的人也教他锁了起来,只道他们染病也是迟早的事。”
乔清昭故作惊讶:“怎会如此!难道没人反抗吗?”
“和官府反抗?!公子你太天真了,我们这些苦命百姓哪里有这能力?当年......原也是有好人的......那是个姓刘的郎中,正巧就在这坐堂,就这户,”他指指自己的铺子“他当时向州牧献过不少药方,本是没染上瘟疫的,自请继续在金隅街为隔离的病人看诊,后来州牧要烧街,他站出来反对,叫州牧一齐收拾了,唉,一整家子只剩个小儿子吧,冤啊......说起来,小老儿跟他还有些远房关系,这才承了这间铺子,如今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那州牧啊,狠心的哟。”他摇摇头,唏嘘不已。
“那这郎中的小儿子可还回来过?”
“未曾回来,当年只知他去个什么地方学医去了,躲了这场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