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望不可及的繁华京都,于她而言,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有亲友有故人的故乡。
江南的三月已经春暖花开,长安的三月却是柳枝刚冒新芽,灞河上这会刚刚破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可是长安,拥有那么多回忆的长安,她此生却再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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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京杭运河。
一轮银色明月,孤高悬挂夜空。
江面茫茫,一艘两层的黑色商船在夜间悄然行驶,泛黄色的帆布迎着江风猎猎招展。
远处岸边的芦苇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四周寂静,偶尔能听见船橹划水的哗哗声。
船头,一名褐色劲装的男子腰挎宝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夜已深,船板上只有他一人。褐色劲装难掩贲张优美的手臂线条,双目深沉锐利如草原上的鹰隼,上身微微躬下,站在船舱门口。
不一会,从船舱内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灰衣公子。
公子大约弱冠年纪,披一件灰色蜀锦披风,宽阔的肩膀撑起挺拔的身姿,面色白皙形容俊俏,算得上一位美男子,只是眉目间萦绕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清冷淡漠。
褐色劲装的男子已经习惯了他的样子,上前禀报:“公子,前面就到扬州了。”
灰衣公子“嗯”了一声,在甲板船头站定。
他步伐不快,行走之处隐隐露出披风里面的白色锦缎长衫。
夜晚的江风吹乱他鬓边的碎发,也扰乱了他幽深的视线。
船头的人个子不低,身形却有些单薄。唇色只比肤色红了一些,鼻梁高若悬胆,鸦羽般的头发在头顶扎起,套进一个白玉发冠之中。
他长得最好的是那双眼睛,凤眸黑沉,深不见底。船头的一个简单垂眸,便是不为人知的万千算计。
夜风偏寒,褐衣男子想起他身上的伤,不禁担忧:“公子……”
“无妨。”
灰衣公子神色淡淡,从自己的心事中回过神,突然撩开披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感受暮春傍晚江南的江风。
指节和手心布满厚厚的老茧。
露出的白锦长衫在月光下浮起流光般的色泽,长衫的袖口零落点缀了几片竹叶纹样,胸前是一副团状的苏绣竹枝图,手艺出自名满天下的苏州绣工。
江南的晚风自是和长安不同,灰衣公子收了手,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乐清呢?”
“姑娘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
大船行到了运河最宽阔的路段,前后没什么随行的船只,有也是离得极远,依稀看得见船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真像诗中说的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在风中站了片刻,身上的疼痛被冷风吹散了些,李靖远交代身后的人:“凌晨在扬州停靠,你带着乐清去扬州城转转,申时启程。其余的,按计划行事。”
“是!”劲装男子知道他心中谋算,利落领命而去。
宋志平去后,偌大的甲板上只余他一人。
李靖远看着江面被船头分拨开来的哗哗流水,眼神莫名晦暗。
次日一早,太阳刚从江面升起没多久,从船舫外面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轻快脚步声。
李靖远脱去了昨夜的灰色暗福纹蜀锦披风,露出里面的月白壮锦长衫,正身而坐,在桌前用饭。
江上饭食简单,跟长安没法比,好在菜式不少,大大小小摆了五个碗碟。
“二哥!”随着一句清脆的声音,掀帘走进来一个梳着双刀髻、身着藕荷色软烟罗缠枝牡丹襦裙的姑娘。
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有些婴儿肥,小鹿一般澄澈的双眼,正滴溜溜地注视着李靖远。
个子不低,但形容尚小,看着有十四五岁。
李靖远用饭的动作不停,李乐清也不恼,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桌前,在紧挨着他的位置上落座。
“我真的能去扬州城吗?”
李靖远闻言,放下筷子,看着打扮一新的她,眼中的凛冽难得变得柔和,“能,让志平跟着你。”想起她以往贪玩不要命的事,又例行补上一句,“申时前回来。否则船到之前,你再也别想下船了。”
“好!”难得二哥肯放她出去,李乐清忙不迭应声。
侍女已经摆好了李乐清的饭,李乐清坐下吃了几口,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二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他们都说‘扬一益二’,扬州城里肯定有很多京城没有的东西,咱们去看看。”
李靖远声音低沉:“不去。”
她曾在江南待了数年,可那是在杭州一带。
世人皆称扬一益二,她没有在扬州生活过,扬州便没什么好看的。
“二哥——”李乐清拖长了音调,就要撒娇。
李二想起她,又看到眼前心智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妹妹,蓦地不耐烦,冷冷道:“再啰嗦你今天就别下船了。”
又是这句话!
但李乐清还是因为这句话噤声了,垂头丧气坐在桌旁。也不吃饭。
李靖远看见她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头痛,也有些烦躁。没了吃饭的胃口,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到隔壁处理事情去了。
李二走的毫不留恋,留下李乐清和自己的贴身侍女。
小蝶是自小跟着李乐清的,看见她闷闷不乐,又看见二公子生气,苦口婆心劝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公子的脾气,何苦在这事上去触他的霉头。”
世人皆知,李靖远多年征战,性子果决。
曾经有人能让他软下脾气,如今也不在了人世。
李乐清满腹委屈:“我就是知道二哥不高兴,所以才想让他下船去扬州城的。”
她明明是好意,却被二哥骂了一顿。又触动之前的伤心之情,眼泪一滴滴掉下来,“二哥是,赵敬尧也是,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什么事都要我去猜。我又没有七窍玲珑心,哪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小时候她很开心,因为只要跟着二哥混就好,谁知长大后却要面对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