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前站着的中年男人正在愉快的喂鱼,各种各样的鱼颜色斑斓,被养的很好。
“爸。”他平淡地叫了声。
闻言呈青山撒鱼食的手微顿,复而头也不回的哎哟一声,手放胸前喊疼。转过身来摸索坐木椅上,这才看清他面容微凛,撩起眼皮瞧人时眸底锐利骇人,“舍得回来了,是不是我死前才能再看到你一眼?”
呈昱京没说话,在玄关换鞋。这话听多就麻木了。
平时他住医院的家属楼,工作忙没时间也罢,或许是之前那件事耿耿于怀,没什么事他不愿往家跑。
他抿抿唇,注视着呈青山,眼里没丝毫犹豫的笃定:“爸,有一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正巧借今天回来和你说一声。”
“你别气我。”呈青山这些年越发捉摸不准这个儿子的心思,不管做什么决定总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这次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怒发冲冠的准备,“说。”
父子俩没任何嘘寒问暖的必要,呈昱京眉心舒缓了些,正眼看呈青山,说出心中所想,“我想辞职,然后去…”
话音未落,呈青山睨了眼呈昱京,有点满意的样子,“总算听一回话了,辞职后有什么打算,接管家里的药厂?还是重新安排去李家的医药公司?”
呈昱京没有立即回应,这段时间,周姨让佣人端来汤,呈昱京拿来汤勺舀一碗双手递到呈青山跟前,模样恭恭敬敬,呈青山觉得今天的儿子很顺眼了。
呈家三代从医,到呈青山那一代更是做成了当地药圈的半壁江山,呈昱京虽有一个外姓妹妹但也算家里的独子,不出意外,或早或晚呈昱京终将是呈家的当家人。
呈青山执起汤匙放在嘴边浅尝,一时间房间内只有汤匙接触瓷碗的细脆声。一碗汤尽,才听到呈昱京说话。
“我想出国。近期已将简历投给美国密歇根大学综合医院,笔试结果通过了,主宅这边有李家兄妹俩和简陌照顾,我也能放心。”
“密歇根综合医院?”呈青山眉心再次渐渐拢起,声音听上去很不愉快,听到这个医院名,他脑中不可控制的想到有一个人早年去了那边工作。
他这个儿子年少混球,谈了个不欢而散的女朋友,也多亏了她呈昱京大学选择学医,毕业后继承他衣钵救死扶伤,这才安分了几年,又想跟她沾上边。
呈昱京自知逃不过他父亲的眼睛,不遮不掩,“对,密歇根综合医院。”
“国内装不下你了不成?”呈青山还想给他反悔的机会,不动声色道,“外国有名的医院这么多,偏偏去这个?”
“对,非它不可。”呈昱京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为了她?”呈青山面上舒缓神色尽褪,话音寒意骤显,一针见血的刺中要害。
这个“她”话音意思也可理解成“他”或“它”,可父子俩心照不宣的理解成“她”。
“对。”呈昱京没丝毫犹豫,薄唇轻启,简单的四个字轻飘飘的说出来,却听得人振聋发聩,“非她不可。”
呈青山重重的拍案而起,他站起身来举起一根手指头指着呈昱京,咬牙紧抿目眦欲裂,头顶的琉璃灯光照白了他两鬓耳,胸膛起伏剧烈火气蹭蹭往上涨。
呈昱京双臂搭在大理石桌面上,露出一截结实的腕骨,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理智的清醒,面对父亲无声控诉,他微颔首态度却不卑不亢。
呈青山的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当年强烈持反对态度并不会因时间冲淡,他明白个中缘由,也受够了那个难以言齿的缘由。
不管怎样,他不靠近也好,忍住揽人入怀的冲动,远远看一眼也好,他像上了瘾,太想了。
这个念头在几年前就有了,今天去祭奠遇到陈新,那一番话让他下定决心去看一看,今天回主宅,他便做好了一切准备,任由呈青山打骂,也绝不会再像年少时被束住手脚任由人远走高飞。
待火气稍降,呈青山眼不见为净扭过身面朝鱼缸,负手而立,良久长叹一气,
“呈家几代人的痴情种全生你身上了。”
呈昱京不作声,垂眼顺听他的长篇大论,岂料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
他明白父亲想说什么,怎么就没忘了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他的家庭和身份在偌大的S市的医药圈内都不允许他痴心不改,呈青山缓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嗓音徒然变得平和许多,问他:“你姓什么?”
“呈。”
“好,记住你姓呈。”
呈家的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婚姻更是为了利益稳固的纽带,既然姓呈,万事都必须以大局为重。
除去这些陈经旧典,当年那件事让呈青山心悸很久,如今想起也让他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两人,虽然从头到尾心知肚明那件事中牵扯到无辜的孩子,但他没办法坦然面对那人。
呈昱京看了一眼时间,今天科室轮到他值晚班,思忖片刻站起来看向呈青山,“爸,有些事并不会因为出身地位改变,比如儿子早年立下的誓:呈昱京一定会伴许蔚然左右。”
至死方休。
“你认为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呈青山深吸一口,眸底狠厉觑他,“你是我儿子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她不一样,你再执迷不悟,我让你永远都见不到她。”
“是吗?你确定永远都见不到吗?”呈昱京说永远用了力,向来平静的表情裂出一丝恨意,“用什么样的手段,生老病死,我也会。”
他丢下这句胁意十足的话便大步离开了主宅。
他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三日后飞往密歇根。
……
比北京时间晚十四个小时的密歇根州。
天快亮时,大学医院华裔宿舍楼内一阵安静,许蔚然突然梦中惊醒,呼吸急促脑门全是汗。
卧室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光线。
她撑起身倚靠床头,揉着眉心缓了会神,打开台灯拿水杯。
过一会儿,她抓起床头的手机,飞快打出几个字,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全是他。”
凌晨五点,对方回得速度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