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刘慈刚刚给女孩做了腹部触诊,安排了治疗流程,这时抬起头,温和安慰女孩妈妈,
“刚刚做完诊断,初步判断输卵管破裂出血拟行剖腹探查,这是当前妇科诊断的最严重的症状。患者各种疾病体征分轻重缓急,急诊初步诊察出多种症状,但需要门诊给对应急症做一个评估,再讨论决定首先在哪一个科室处理哪一个症状,宫外孕引起的输卵管破裂出血随时危及生命。
可以说患者当前检查出的症状中最严重的,但这并不能说伴随的急性阑尾炎发作一定是个小毛病。所以出现的症状对应科室的医生检查后才能得出具体诊断和治疗方式。您看,无论在哪个科室做检查,医生都会叮嘱同事第一时间出结果,各项检查的等待时间几乎为零,虽然病人在外科,但普外同事也事先联系了手术室和麻醉科,随时可以做手术,总体看并没耽误治疗时间,您想是不是?”
“先把手术同意书签了。都在给患者努力争取时间家属却不配合?”刘鹏接过话,稍稍平复烦躁,“虽然大方向是妇科手术,但急诊和普外也会协助,配合随时评估患者体内其他炎症状况,如果有异常,可以随时手术。”
家属也在一顿口舌唾沫中听明白了,怒气正值喷发的火山口突然被天降陨石堵住了,翻卷的岩浆逆流冲上脑门,她气堵在体内发不出了,怔愣地瞧着这一圈医生,一个个看过去,杜维瀚、刘鹏、当看到许蔚然时眼神微微一顿,呶呶嘴唇也没吐出半个字,又仓促的垂下眸飘乎乎的略过去了。
最终她终于清醒了一样目光明亮的落在刘慈身上。
半晌,她几步走过去,望着正低头写纪录的刘慈商量道:“医生,我愿意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可我女儿才15岁,能想想办法不切除输卵管么?宫外孕不是个很罕见的症状对不对?肯定也有不会影响往后生育的方法,您想想,能……”
此刻的她态度温温吞吞,说话语气判若两人,商量而略带哀求,仓促而带点无措,狼狈又尴尬,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好像想到什么被遗忘却了不得的一件事,内心的诧异让她一把攥住刘慈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提高不少,她说:“医生您是妇科医生对吧?我女儿的手术是不是也是您给做?”
刘慈点点头。
她接着道:“咱们能找个地方单独聊两句吗?送我女儿来医院我以为只是肚子疼,输液打个消炎针就完事,我也没想到要做手术……”
刘慈是个好脾气,被家属一通拉扯也没红脸,但时间却一分一秒的耽误着。刘鹏催促:“抓紧时间签字,再磨蹭手术可不止切除输卵管的事了,到时候能活着下来手术台都难说。”
中年妇女的泪花一下被刺激出来,那一摞罗列着各种风险极高的意外可能的手术同意书像极了要她女儿命的生死簿,她攥着笔的手忍不住的哆嗦怎么也划不出一个字,片刻她颓丧的扔下笔双手罩住脸呜呜哽咽起来,整个会诊室断续回荡一种无言的绝望和兵临池下的抉择。
“虽然初诊判断宫外孕感染需要切除输卵管,但是手术中可以继续观察有没有保留的可能性,哪怕有一点,我们也会尽全力。”旁边,刘慈刚刚给手术室打电话,由于普外之前联系过所以现在手术室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她挂断电话走过来,抽了张纸递给女孩妈妈,温声对她说,“患者的手术需要尽快开始,耽误一分钟多一分钟的风险,先把手术同意书签了吧。”
女孩妈妈暂时控制住情绪,抬头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陷入昏迷的女儿,既心疼又咬牙切齿的想一把掐死她,一顿郁气堵胸膛上不去下不来,闷闷沉沉喘了一口重重的气,道:“造孽呀!”提笔唰唰几下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刘鹏安排术前准备工作,跟家属掰扯这一阵,许蔚然虽然啥也没说,但刘鹏多少也能猜到好面子的家属是如何义正言辞的抗拒做任何性检查,用她的话说,具有侮辱性。
可不希望什么偏偏来什么,又一个劲把所有责任推给医生,这个锅哪个科都不会背。
而许蔚然站在一旁,多少被打击的有点颓丧,尽管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可更多是想退后一步不愿多掺和这事了。
因为事先杜维瀚联系了手术室和麻醉科,两边可以随时上台手术,所以他吩咐有点手足无措的许蔚然把病人送手术室先做术前准备,他是相信她能力的,可刚出了这事他又有点不放心,他瞧上许蔚然一阵想了想转头对杜维瀚道:“维翰你现在手里还有病人吗?没有的话先带带我这个好学生在手术室盯一下。毕竟是从急诊转来的,我怕再出了什么状况。”
他说这话之前刘慈事先赶回妇科处理病人,事实上本来是被普外临时请来会诊的,她只好先让一名疑似早期上皮性卵巢癌患者去做B超和血检,刚才急匆匆过来时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她得回去会诊完这个要紧病人再回来上台手术,宫外孕不是一个风险性很低的手术,耗时也久,要紧事尽量先忙完。
本该是手术主力的刘慈匆匆来匆匆去,刘鹏那边又是开会到半截接了电话赶过来的,幸亏杜维瀚今天值班难得清闲没有专家门诊挂号,带着几名科里见习生观摩,本来准备把科里一个甲状腺癌患者的手术安排在今天,正好让学生进手术室实景见习。可现在赶上这个,顺便也让学生长长见识,以至于当刘鹏问完杜维瀚,他就满口同意带他们先去手术室了。
他让一旁跟在他身后一齐来会诊室的学生去其他诊室喊小组另外几个人一并去手术室,等人都出了门,他抬脚往门口走,察觉身后没动静拉门把的手一顿,回过头见许蔚然还在原来位置站立不动,皱了皱眉冲许蔚然唤:“还愣这?”
许蔚然正垂眸盯着自己脚尖,脑中思绪乱飞,冷不丁被提醒猛地抬眼看过去,茫然眼神看着面前年老却威严的教授顿感无措,见他面露些微无奈,再开口时语气已放软道,“我们走吧。”
晚上七点钟,手术才陆续结束。连续几个小时的站立和时刻高度紧绷的神经,双腿像坠了铁球脑子如灌了铅,下身死沉上身轻飘飘的混沌一片,途中不知因犯错心虚还是因跟各科王牌切磋请教而产生的敬畏,术中她将全身的精力集中到一个点,以至于术后她握刀的手腕提了千斤顶般肿胀。
许蔚然从手术室出来穿过楼道,往急诊科办公室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