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沁笙仿佛一个犯了错被人训的孩子,老老实实地垂着头站在那里。
莫邪一步一步走过去,轻声道,“你现在还要加入吗?”
慕沁笙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他看着上官烨,话却是对莫邪说的,“昭和,我有时候真羡慕上官烨”
上官烨皱皱眉,“羡慕我做什么?”
慕沁笙笑了笑,看向莫邪,“昭和你知道吗,他上官家是代代单传,继承人都是生下来就定好了从小培养的,但慕家跟上官家不一样”
慕沁笙顿了一下,眼神悠远,看向远方,“每一任慕家家主都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孩子,没有人是天生的继承人,想要权力就要靠自己去争取,兄弟姐妹之间别提手足之情,不说是仇人就很不错了”
“在这种环境下,下一任家主诞生之前,慕家的孩子要么杀死别人,要么被别人杀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我爹是老头子的第三个儿子,他虽不想跟兄弟争个头破血流,但为了生存下去也想明哲保身,直到我娘的出现”
“我娘是当年有着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世家才女,在一次游园茶会上与我爹相识,两人一见倾心,很快便结成连理,第二年就有了我”
“但同时看上我娘的还有老头子的大儿子,当时他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人,如果他成了家主,显而易见第一件事情就会杀了我爹强抢我娘”
“我爹娘自知没有能够力挽狂澜的能力,便找了个机会带着我悄悄离开了慕家,打算逃到遥远的西域去隐姓埋名了此一生”
“我们走后不久那畜牲就继任了家主,短短三天时间,慕家没来得及走的孩子全都被杀了个精光。当时老头子最小的孩子只有五岁,还有一个还在他小妾的肚子里,一个都没能逃出去,那小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剖开,里边已经成了形的胎儿被硬生生扯出来摔死”
说到这,慕沁笙冷笑一声,“他一面屠戮府里的旧人,一面又派出人去追杀那些已经逃走的兄弟姐妹,当然也没忘了我爹娘,我们迫不得已只能一路东躲西藏。拜他所赐,我从小就生活在颠沛流离中,为了躲避追杀,我们一家睡过牛棚,吃过树根,只有你们想象不到的苦,没有我们没经历过的难”
慕沁笙眼眶发红,“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还是没能逃过。那天是我娘的生辰,我爹偷偷去县里的集市上给我娘买了支簪子,结果被那畜牲的人认了出来”
“他们跟着我爹一路来到我们藏身的地方,踹开门第一件事就是要拿刀砍了我”
“我爹给我挡了一刀,死死拖住了那三人,我娘抱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逃,他们杀了我爹之后没多久就在沧澜江旁追上了我和我娘”
慕沁笙话音一顿,死死攥着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们说,只要我娘乖乖跟他们睡一觉,他们就放过我。我娘这些年见了多少人心不古,自然是知道那群畜牲只是在单纯羞辱她,可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假意答应了他们,说她知道前边有个茅草屋”
慕沁笙微微仰头,防止眼里的泪水落下,“她蹲下来摸着我的头,特别温柔地说让我待在原地,她说她和我爹都非常爱我,说这个生辰她过得很开心”
“然后她就带着那三人往桥上走了,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看着她走到桥上的时候,趁他们不备拔下了头上我爹给她新买的那支簪子,插进了其中一人的胸膛,抢了他的刀,不顾另外两人砍在她身上的伤痕,用尽力气砍断了吊桥的绳索”
“我对我娘最后的印象,就是她浑身是血,头发凌乱,笑着看向我,最后坠入江中的画面”
莫邪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慕沁笙不甚在意,又继续道,“那之后我便一个人四处逃亡,后来机缘巧合加入阙阁,拜上任阁主为师,得他赏识传位于我,又杀回慕家,夺了家主之位”
说到这,慕沁笙低低笑了声,“我把我那位大伯关了整整三年,最后把做成人彘的他带到沧澜江边烧成了灰,祭奠我死去的爹娘”
说完,他看向莫邪,神色温柔,眼中似是有光,“昭和,你跟我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也是我这一辈子都再也成为不了的人”
莫邪一噎,“慕沁笙……”
“所以,”慕沁笙打断了她的话,笑地天真烂漫,“昭和,就当为了圆我一个梦,让我也能在有光照着的地方走上一程”
莫邪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就依你吧”
慕沁笙显然很开心,却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昭和,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毒?”
莫邪摇摇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慕沁笙一愣,眼眶红了红,他这些过往从来没与别人说起过,藏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无人可说无处纾解,都快把他压垮了。
他也想过,面前的人是人人敬仰称赞的定远伯,她是那么的明媚耀眼,就像是太阳,而他是见不得光的人,在黑暗里游走惯了,若是她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直接拂袖而去,甚至为民除害?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在告诉他,她没有鄙夷他的过往,没有否定他的选择,更是给足了他尊重。
想他慕沁笙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真的想要去靠近的想法。
他吸了吸鼻子,“那昭和,需要我做什么?”
莫邪招招手,上官烨也靠过去,慕沁笙见状立即道,“我们进去说吧”
与此同时,长风剑派的议事厅灯火通明。
翁与敬脸色阴郁地坐在主位,下面是面带焦急的一众人等。
如烟身形狼狈地坐在那里小声啜泣,方才她发挥了出色的演技,把他们三人是如何被阙阁抓走,自己又是如何死里逃生跑回来的过程梨花带雨地说了一遍。
翁与敬心情很不好,丢的这俩人于公是定远伯和上官家掌权人,于私是他刚认下的新主和从小看着长大的贤侄,要是让他找到了阙阁那群人非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翁长宁比他还急,他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