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一地下人,个个面色慌张抖如筛糠。宋姨娘从前不得宠,谁没从她手中拿过好处呢,又有谁能想到一个村姑也有翻身的时候。
动静太大,惊动国公夫人,张清逸竟不准他娘再入宋珉的院子,国公夫人大骂她是狐狸精,当即晕死过去。
最后,在那婆子床下的匣子里找到玉镯,除此之外另有几对耳坠、珍珠簪子,全是宋珉那些不值钱的首饰。
面对赃物,婆子抖着嘴皮伏地痛哭,额头磕出血来,祈求世子不要将她赶出府。
张清逸倚着太师椅,一如此刻点了点玉镯。抽出宋珉腰间的帕子,将它里里外外地擦干净,捉过她手腕强势地将镯子一点点推进去。
艳艳血红搭在莹白皓腕,他满意地把玩玉指,轻描淡写道:“拖出去,杖毙。”
宋珉被他搂在怀里耳鬓厮磨,心头快意散去化作无尽茫然,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下人移到院外观刑,婆子凄厉地哀嚎传入耳畔。听闻鲜血染红院外小道的鹅卵石,夹缝中的血化作红冰,她当晚便做起噩梦,高烧不退。
后来她便知道,这是张清逸心生杀意的下意识动作。
宋珉双睫颤抖,他点书做什么,是想杀谁?总不会是她吧?
好在只片刻,张清逸便垂下眸不再看她。
青竹取出四十两白银递过去。
宋珉心下大定,双手接过,露出个真心笑脸来,“多谢公子。”
如花笑靥一闪而过,张清逸微微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少女却已经背起书篓,渐渐消失在他视野中。
张清逸怔忪着放下茶盏,摩挲着书本封面几个大字,罕见地生出几分犹豫:“她叫什么来着?”
青竹早已将宋珉底细查清楚,恭敬回道:“她叫宋——”
男人忽然开口打断:“算了,杀了吧。”
不过见了三面的乡野村姑,如何能牵动他的心绪。
青竹微愣:“是。”
“叫绿竹去,下午返程回京。”
意思是要在中午之前,要了少女性命。
青竹低下头:“是。”
*
拿到银钱,宋珉心情颇好地往闹市走一圈。
长街上摊贩整齐摆放,吆喝声、吵闹声杂糅,一群小童追在糖葫芦串后面流口水,宋珉瞧瞧荷包绣帕,又看看布匹衣料,最后十分奢侈地在街角买了一碗鲜肉馄饨。
澄澈的汤底漂着亮色油花,剔透的馄饨皮儿包着肉馅,绿油油的葱花点缀,舀起一个塞进口中,“烫烫烫!”
馄饨在舌尖翻滚,然后被囫囵吞下,热气一路从口中滑进胃里,激起一阵充盈的满足感。
吃饱喝足又买了些东西,宋珉往城西走,那里有两家学堂,这会有不少学子正在读书。
她打算从中挑个先生,教小萝卜头不需要学识深厚,一定要善良且耐心,最好还能便宜点。
学堂学子们不全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如同上次见到的林听鹤,他会抄书必定是家境窘迫,若是每月花几日时间就能赚到银子,肯定不会拒绝。
途中一家医馆门口围了一圈人,爱热闹的本能让她踮着脚尖往里看,竟见到个熟悉背影。
人群中心,少年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仰头对店家祈求:“家母病重,劳烦店家发发善心,在下一定会想办法还上银两。”
门前小童叉腰:“咱家概不赊账,你还是换家店吧!”
说着直接关上门。
少年快步上前,眼睁睁看着大门在眼前闭合。
“店家发发善心吧!没有药我娘会死的,求求你们!”少年低声哀求,门扉被他拍的吱呀作响,内里毫无反应,压根不打算搭理。
宋珉看着他泪洒前襟,再看看牌匾上的“济世堂”三个大字陷入沉默。
有人劝道:“别敲了,有这时间不若去旁的医馆看看?”
少年怒目:“你懂什么!”
“嘿!你怎么不识好歹呢?”那人骂骂咧咧被同伴拽走。
人群渐渐散了,门前只剩闷声哭泣的少年和宋珉。
宋珉走上前唤他名字:“林听鹤。”
前几日在平安书局见过,当时他穿着干净得体的学子服,说话文绉绉的虽不中听,举止却很知礼数,眉眼间意气风发。
今日,他发髻散乱面上泪痕未干,衣衫沾染尘土,别开脸的动作暗含狼狈。
林听鹤脸色涨红,擦干眼泪,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落泪。
宋珉劝道:“他们显然见钱眼开,真的不换家医馆吗?”
林听鹤摇头,“姑娘有所不知,我早已跑遍城中医馆,唯有济世堂的良方或可救我娘性命。”
“可是太贵了。”
林听鹤也不知道自己与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大概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他倾诉。
父亲早亡,母亲一人靠着卖绣品,一针一线换来钱财将他抚养长大,咬着牙供他入学读书,年纪轻轻已然鬓生白发。可他太蠢,竟未曾发现母亲早已病骨支离。
前几日下学,他如往常在平安书局抄完书,用所攒银两买了一根银簪。回到家中却发现母亲一人昏倒在地,大夫把脉后直摇头,言语间竟是让他备下棺椁,准备后事。
林听鹤肝肠欲断,为了讨药已经在城中奔波几日,如果不是济世堂的大夫让他心怀希望,只怕早熬不住了。
他满口苦涩:“五钱银子一帖药,可……”
这几日家中银钱早已花光,实在是囊中羞涩。
少年郎跌落尘泥,宋珉心生怜悯,这世上苦命之人何止她一个呢。
忽而灵光一现,她缺先生,林听鹤缺银子!
真是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我倒是有银子,不能借给你,却可以给你预支工钱。”
“真的吗?”林听鹤一把攥住她手腕,察觉过于激动,他松开手,怕她跑又拽着她衣袖,“只要能治好我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珉没想到,先生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可惜程逢那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李叔的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