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不是办法,虽对母亲有恨,却也想恳切地找她谈一次。母亲离家后,他找人跟踪,最终在湖畔找到了她,并堵住她的去路。
然而谈话并不顺利。没说几句两人便爆发争吵,他负气离去,没过多久却听到烟花声响,警觉不对,便折返查看,却发现母亲已死,死前刚放出烟花求救。
却正在此时,为追回妻子的玉父刚巧赶了过来,与他对了个正着。
这个儿子与夫人一向不和,此地荒无人烟的,夫人又死在他面前,不是他做的又是谁做的?
他拼命解释,父亲却不肯信,命人将妻子的尸骨带回,他也回家听候发落。
当年他约莫十几岁,一时情急心惊,没能找出充足的证据来,全家人都认为是他杀了女主人,弟弟尤其恨他,常扬言要杀他报仇,玉父却最终阻止了,说事已至此,不如罢了。反正,夫人也曾在他孩提时给他下毒药遗弃在荒山,他如今这样做,算是和他母亲两不相欠。此事就不必再提,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虽是如此,他在玉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连府上仆从也不怎么给好脸色,分明没当他是玉家的公子。只有弟弟前呼后拥,深受府上众人的喜爱。玉知微不予计较,将心思瞄准了朝堂。
那时候他虽没找到充足的证据,却也实在地勘察过现场。死者身上被一剑击穿,贯穿了左右肩胛骨,且这名凶手行凶是在他回来很短时间内做到的,说明是个高手。
死者去时的表情略有惊讶,说明凶手可能是熟人。
凶手能找到母亲的行迹,要么是一直跟踪她,要么是跟着自己找到的。也有可能凶手找的就是这个机会,想嫁祸于他,自己金蝉脱壳。在这一天,他身上的作案动机、在场证明全都具备,想不被怀疑也难。
他的怀疑对象有二,其一是玉家的仇家。玉家祖上从商,其祖父曾与另一商户因分赃不均之事闹掰,自此结仇,而那仇家与江湖第四大派单家庄的庄主是亲家。单家庄中便有人使这种一剑击穿左右肩的杀人方法。
其二是父亲。要说当天在场的人,父亲怀疑他,他也可以怀疑父亲。为什么他折返回去时父亲恰巧赶到?只有两种可能,父亲是真凶、父亲是被真凶利用,特意来做证人。
但父亲要杀母亲有什么动机呢?在母亲走后,父亲没有其他什么大的动作,蹉跎为官,新朝立后彻底远遁,不知踪迹。
父亲没有杀人动机。
事情就发生在京城。时隔多年,他仍没有放下。如今诸事基本落定,终于有心思腾出手来调查。
舒寒夜领命查案,誓要找出真凶。
因此案关乎皇上的名誉,不能明面上让官府调查,他先是混进了单家庄,成了庄主的一个随从,后又找到了玉父所在之处,再换了一个身份前往暗查。
半个月后他便得出了结论,即单家庄、玉父,都不是凶手。
“陛下可还有别的怀疑对象?比如,您那日派去跟踪令堂的人。”
“不,不可能。”玉知微说,“朕的人,只会忠心为朕办事。朕没有吩咐过的,他们断不会做。”
“既如此,臣再继续调查一番。”
这头舒寒夜已日渐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那头宗世昌在牢里吃冷菜剩饭。
他很懵。分明顶好的日子,怎么一下子就到头了?
宗世昌知道玉知微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己这些年做的一些勾当,比如卖官、受贿,他其实都知道,却没有及时处置,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继续在新朝结党营私。
他误以为这就是默许的意思。毕竟他是第一位表示愿效忠晋朝的楚臣,为其他臣子的归顺都起了很好的引导作用,就出于这一点,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对方故意的。他要让他误以为他在默许、甚至放任,要他放开了手脚干,等到其他同僚也觉得忍受不了、想要告御状的时候,等到他把莫雨清直接抓到牢里来之后,他出手了。新账旧账一起算,要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除了容不下他的行为,也是为他妻子的好姐妹报私仇。
宗世昌原本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平步青云,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二是惩罚莫雨清,让她跪在自己脚下认错、求他放过她。
在怀里温香软玉的抱了那样久的美人,若说一点感情没有是不可能的。可她太骄傲了,把闺阁中的大小姐脾气也带了过来,没有一点贤惠温顺的样子;身为女子还喜欢些舞刀弄棒的东西,时常吓着他,也不曾为他添个一男半女,所有种种让他觉得她是仗着家里对他有恩在摆架子,这让他颜面扫地。
更过分的是她每年都要去城外孤山上祭奠一位故人。听说是个男的,还是个下人。若说没有旁的心思存在,她一个主子去祭拜下人又怎能说得通?他如是想。
是以他恨她,要先休了她,再狠命报复,直到从来骄傲的她向他求饶。
从要与她和离开始他便是报复的心思,娶了表妹后也常在花街柳巷里徘徊,那表妹心有苦无处诉,直言他是骗子,他也不以为意。
牢狱里生活太苦,湿冷无衣,他母亲张氏要来探望,被守卫拦下。
左右无法,恨恨看了一眼皇宫,心下一横。
总不能让自己儿子冻死饿死在监狱里!
雨清在宫里住的时候,玉知微命人在宫外也给她修了一座郡主府,靠近长安街,离皇宫也很近,她便搬到那里去住,有时会过来探望皇后。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封的云安郡主和皇后娘娘交情颇深,是以自她搬来了郡主府,门前总车如流水马如龙,达官显宦京城贵妇们的礼物流水似的转,把她也弄厌烦了,全部拒之门外。
张氏过来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位贵妇的车马。那马儿扬蹄一嘶,差点踩下去,张氏吓得不轻滚到边上,那辆华丽的马车从她跟前驶过,似乎听见里头传来骂声。
“呸,不长眼的小娼妇。若我儿还在任上,哪容你这般嚣张?”
也只敢等人走了小声地骂一句。
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一身的灰,顶头望见几个大字“云安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