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陵恍若未闻,他掌中的铁剑不及“千霜”、“八荒”两柄乃上古旱魃闹世时诸位大能者曾使,历经千磨万难的锤炼已拥有了独立神识的仙剑,他掌中的不过是柄普通铁铺打造、扶华楼人手一把的小破剑,僵持挥砍到如今剑锋早已卷了刃,他于是干脆一通翻搅将几茬妖枝聚拢乱缠在剑身绕了个结,继而猛地俯身将半截长剑钉入土中开始徒手迎战。
“沈师弟,你简直犟开花了。”柳衿扛不住妖枝的攻势,被只绽开的花骨朵追着围一棵乌樟木绕了几圈。
岑扉遥遥地甩了柄匕首过来直劈入盛开的五片粉瓣中将柳衿身后的妖枝击退,“岁宁,带子陵先走,这里有我和拒霜仙顶着。”
“是。”柳衿刹停仓惶躲避的步子应道。
“子陵。”
元窈随意抬手碾碎了一截攀附在乌樟木上试图隐蔽,而后趁机自她肩侧偷袭的妖枝,
“操纵这些妖枝的人就在十丈之内,你去帮我将他寻出来,拖出十丈之外即可。”
“好。”
沈子陵脆声应下,迅速环顾一周,无人林中白雾腾腾空无一人,十丈之内唯有西南面立着瑟瑟发抖抱团观望的柳惟安几人,于是果断朝众人奔去。
柳衿扭头打算询问元窈从何得知,却见她被包围在铺天盖地的妖枝中抽不了身,还得分神留意着自己这边几次三番冒险拦下伸过来的枯枝。
穿梭在迷雾中嫣粉旖旎的花骨朵像极了一条条鲜艳娇丽的毒蛇,狡猾而阴险,蛰伏在暗处伺机撕咬,此时随意打断她焉知不会导致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于是抿紧了唇,旋身跟随那道远去的黑袍背影拔腿而逃。
“子陵,阿姐,你们也过来了?瞧吧瞧吧,可不是本公子认怂,我阿姐的本事在扶华楼都是排得上号的,是那妖枝确实不好对付,是吧阿姐?本公子降妖除魔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邪物,真是开了眼了。”
柳惟安软泥似的瘫在傅泯身上,腿肚子仍在微微打颤,束发用的玉冠适才被发狂的妖枝撞了个粉碎,而今披头散发又被吓得面容憔悴,模样好不狼狈,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还是硬的。
于翾灵靠在乌樟木旁拭掉额前冷汗,倚在棵乌樟木旁勉强支颈望了眼无人林深处,眸光中不乏担忧,“元长老他们就两个人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拒霜仙呼风唤雨的本事,这些年降下了多少妖魔精怪?扶华楼她若称第二,谁敢争第一?不就是些妖枝么?她一定应付得来,你少说些丧气话。”
柳惟安朝于翾灵的方向隔空抡了拳空气,旋即软趴趴地垂下手。
“是啊,于师妹,你放心吧,拒霜仙和岑长老都是扶华楼顶尖的好手,会没事的。”傅泯扭过头对她浅浅一笑。
沈子陵默不作声扫视众人片刻,末了将视线停留在了翟茂身上,阔步走上前蓦地伸手钳住了他的后衣襟,“翟公子,得罪了。”
“嗯?”
翟茂清瘦嶙峋,几乎瘦得有些形销骨立,半露在外的锁骨触目惊心地突着,宛如一具光粘着皮囊而未生血肉的骨架,宽袖白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沈子陵堪堪攥着他的后衣襟一拽,他便如同一只轻盈的素色风筝被拖着飘离了雾气蒙蒙的无人林。
宋幺蹲在地上举着水囊正往口中倒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口水呛在气管里咳得满面通红,“沈、沈师弟,你你你又发什么疯?”
“沈子陵,你在干什么?”柳惟安靠在傅泯肩上,本就惨淡的面色又淡下几分,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指着沈子陵轻呵。
守在侧旁的翟家家仆急急跟出来铮地将腰间佩剑亮出一截,却犹豫着不敢动手,只道:“这位仙家,请...请放开我们公子。”
柳衿随在身后为难地瞥了眼翟茂,“沈师弟,你确定吗?这是我们此番的委托人翟老先生的侄孙,倘若弄错了…怕不好交代。”
沈子陵谁也不曾理会,心中默念着十丈这个数字将翟茂拖出无人林离开了好一段路,回眸却见那如飓风中纷扬乱发般舞动的妖枝仍旧未有停歇的迹象,微微一愣,仿佛在怀疑自己的猜测。
他只迟疑了片刻,回过神来死死箍住了翟茂的脖颈将人按倒在地上,沉声道:“叫那些妖枝停下。”
翟茂宛如一只支离破碎的破布娃娃,冷不丁被撞在地上时眸中才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掐着沈子陵的胳膊强作镇定,“仙家这是何意?”
沈子陵阴鸷的眸光落在翟茂因消瘦而颧骨突出的面孔,敏锐地抓住他眸中闪过的那抹恍如是错觉般的慌意,捏着他脖颈的手缓缓收紧,“还逞强?”
翟茂的面颊逐渐因窒息而涨红,被紧缚的颈间脉搏砰砰剧烈跳动,他挣扎地咳了两声不自觉吐出舌头,双目上翻,脑中因窒息而变得格外迟钝,脖子上骨裂般的剧痛叫他几度觉得自己可能快被捏断了,两只手如钩子般缠在沈子陵裸露的手腕上掐出一道道血痕,“放...快放开...”
“公子!”家仆见状立刻将佩剑脱鞘,执剑在手堪堪举到半空便被一柄银刃抵住了喉咙,冰凉的触感叫他瞬时凝固了动作。
“别动。”柳衿嗓音清婉,仿佛安慰般不露凶光,碧色绣鞋轻踩在潮湿褐土缓步上前,“将剑放下,我不伤你。”
柳惟安扶着棵乌樟木勉强自己站直,“阿姐,你怎么还陪着他胡闹呢?”
家仆被她的银刃抵着喉口被迫退了两步,僵持片刻撒开了掌中的佩剑,这才觉颈间一松,适才威胁的银刃已收了回去。
那厢,一截妖枝隐在乌樟木密密匝匝的翠叶丛中寻机猛然朝元窈门面绽开花瓣扑去,幽幽血口眨眼间近在咫尺,元窈被配合在侧的大茬妖枝缠住了千霜一时难以抵挡,干脆徒手掰断了几乎贴到她鼻尖的花骨朵,不料这截妖枝并未因吃痛而缩回,反而迎难直上一偏头冲着她疏于防范的右肩刺去。
少女始料未及生生受下这一击,细长焦骨穿透了她的肩头将她钉在身后的某棵乌樟木上绕了几圈牢牢捆住,素白罗裙被喷涌而出的汩汩鲜血洇染成赤色,妖枝却依旧不肯消停,不断在她的伤口内搅动穿梭,渴望撕扯出更多的猩红。
妖枝被少女香甜的血腥味吸引,尽数放弃了岑扉,调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