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贝伦斯,你喜欢金色的花?”
“……”
湖绿的双眸因为这不经意的询问而猛地睁大。
夜晚的花园,年幼的两人,金色的花。
悠久回忆的就像是从迷雾中猛然伸出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只手纤细白皙,带着令人怀念的温度,温柔的令人心悸,却又实实在在的锢着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
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雾厚重得化不开,掩盖了她的身影。
“……你从哪里听来的?!”
压抑的情感已经无法控制,湖绿的瞳孔近乎紧缩成了一点。
不顾自己同学那惊恐的表情,他猛地伸出双手拽住了对方的领子。
“怎、怎么突然?!”对方被他吓得不轻,不明白一向沉默到甚至称得上阴郁的他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暴动,“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
“……听谁说的?”
“别、别这样!我会说的!!”
原本围绕在两人身边的年轻学生们已经不见踪影,他们无法承受大法官之子的怒火,早就如机敏的食草动物般一哄而散。
湖绿的双眸不断加深,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过来。”他对着脸色苍白的同学低声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
贝伦斯·埃尔诺。弗洛伦塔大法官的儿子。
他淡金的发色遗传自父亲,令他受人尊敬。
他湖绿的眼眸遗传自母亲,使他遭人鄙夷。
无论相貌如何出众,才能如何优异。他都无法逃脱他人的有色目光。
因为他是个私生子——还是个没人要的私生子。
大法官的人找到他时他还在王城外围某条后巷的泔水桶里翻吃的。
他以为那些突然围上来的成年人是因为他乱翻垃圾而生气——毕竟泔水的味道实在令人作呕。
年幼的他双手抱头,颤抖而缓慢的蜷缩起身子,如臃肿的虫般蠕动至最近的角落。
他能感受到那些大人正用毫无感情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打他进行打骂。甚至有一人不顾他身上的酸臭味,径直向他靠近。
年幼的他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拽起。
那人拿过一块湿润的手帕,无比仔细的搓擦着他额前的发根。
他觉得有些莫名,却也不敢说话。
对方的动作和认真而紧张,却又充满了期待。
就像是对待一件蒙灰的艺术品。
片刻后,他感受到面前的男人原本紧绷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
“是金色的。淡金色。”
男人的声音克制而低沉。
他的人生也因为这一句话而改变。
从后巷的泔水桶到王城中心的豪宅。他在那个夜晚被不认识的大人们从地狱带到了天堂。并在明亮华贵的大厅见到了天堂的主人。
有着更耀眼金发的男人眯着眼,坐在赤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睨着他。
男人的眼睛是更淡一些的铂色,透着雍容华贵的冰冷。
而他的一侧则站着一个身着华服,身姿笔挺的男孩。
他修剪得体的头发是有些发灰的银色,眼睛则是湖蓝。
明明是和金色毫无关系的颜色。
却依旧能从那冰冷的眼眸,以及他虽然稚嫩但一眼就能看出和男人十分相像的五官判断出两人的关系。
他们是父子。不同于自己,是真正的父子。
明明面见两人时他已经洗净了身体,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在两人的目光下,他却仍然觉得自己赤.裸而污秽。
“贝伦斯。今天开始,你就是贝伦斯·埃尔诺。”
主位上的男人宣告道。
“你是弗洛伦塔大法官的次子。本·埃尔诺的弟弟。”
“今天起。你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埃尔诺家族百年荣光的基石。”
“你要不求回报的为家族奉献一切。性命、忠诚、理想、欲望。”
“你要成为没有思想的石头,家族沉默的守护者。”
他的声音沉而闷,带着不可轻视的权威,又庄严得宛若神祇。
而年幼的他只能低下淡金色的脑袋,对着主座上的两人单膝跪地。
……
谁都知道他是私生子。
无论是佣人,侍卫还是城堡里每一个看见他的人。
那灰发蓝眼的贵妇人自必不多说。甚至连年幼的本也明白。
所有人都明白私生子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大法官的私生子意味着什么。
他们看不起他,却又不得不巴结他。
他不像那个银发的少年,那般卑微的过去无法让他坦然的接受人们的恭维——特别是贵族们的恭维。
他知道那些贵族瞧不起他。
而那些贵族不仅知道他知道他们瞧不起他,还知道他知道他们知道他知道他们瞧不起他。
一切的笑意皆是不达眼底的逢场作戏,从贵族们涂着香膏的嘴唇中吐露的话语往往更令他恶心。
他不能发作。所以只得一次次的从皇家的舞会中逃走。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一次照例的逃跑中,因为忍受不了干柴烈火直接干上的某对情侣,他从黑暗的花园中逃走。
哪怕仅是一眼对他而言也过于刺激。这一次他“逃”得过于慌不择路,结果迷失在了弗洛伦塔过大的皇宫里。
明亮空旷的长廊映照着洁白的月光。寂静的夜里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在短暂的茫然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爬墙吧。反正周围也没有人,没有人会发现他做了不合体统的事。
然而就像是命运的特意捉弄般,在他已经走到墙下准备动手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尽头传来。
他当机立断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望向长廊。
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