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R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我趁机把他推上后座,然后自己跨上那对我来说过分高大的车座。
——这车的原主人肯定是个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儿。
我暗暗在心里抱怨着,转头嘱咐:“抓紧我。”
KARR比刚才清醒了一点,但他皱着眉头,动作像是上了锈一样,看上去相当不情愿地握住了我的肩膀。
我努力蹬下踏板,让自行车吱嘎吱嘎地动起来,歪歪扭扭地冲下土坡,沿着公路行向葡萄园的方向。
本来我就有好多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这次还要在不匹配自己体型的车上带人,没走出多远我就气喘吁吁,驱使我继续蹬下去的动力大概就是KARR的双手加在我肩膀上那堪称恐怖的力道。等我们抵达一公里之外的葡萄园,我爬下车靠墙瘫坐下来,甚至产生了自己说不定也需要抢救一下的错觉。
格雷女士的家庭医生简单诊断了一下同样从车座上栽下来的KARR,立刻得出了他得被送去医院做手术的结论,我们再度联络上迈克尔,而对于“伤员被称作KARR”这一点依然表示迷惑的迈克尔连线了戴文,最终向我们传达了新的指令——先让伤员在葡萄园做应急处理,基金会旗下的私人医院会派救护车来接身为事件当事人的我们。
医生和酿酒工人一起把KARR转移到住宅门厅,医生的助手趁这段时间拿来了简易器械,可当医生准备给他做麻醉时,KARR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掉了他手里的针管。
“稍等一下,我跟他沟通沟通。”
我把医生劝到客厅里,随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KARR:“不是你以传达情报为条件要我们帮你的吗?你到底要不要活下来!”
“我需要你把我带离加斯他们可能会返程的高速公路,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可以随意摆布我。”KARR怒视着我,好像刚刚累死累活把他带过来的不是我似的。“只要我失去意识,谁能保证你们不会重新把我关进监狱?别告诉我你忘记了我对你做过什么,谁能保证你不会凭私心而对我进行报复?”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我感觉自己除了岔气的胸腔,连胃都气得痛了起来。在我意识到自己想要发泄的情绪有多强烈之前,我就将手指戳在了他的胸口。
“是啊,你十恶不赦!我的理智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活该被拆解消失的KARR,但我的主观理解能力暂且做不到把你和以前的KARR合起来考虑。人类与AI,这两个形态的割裂感太强了!我只思考我能看到的——而我看到的,就只有一个需要治疗的车祸受害者!不要以为人类会和你一样那么轻易地漠视生命——”
激烈的言语中,我的手戳向了KARR破碎的膝盖,引得他陡然咬紧牙关。像是不想被人抓住弱点,他第一时间抬起一只胳膊横挡在脸前,压抑的吸气声短暂地从他手臂后面传出。
这一幕与我记忆中早已封尘的一幅画面重合,让我愣神了片刻。
——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父亲曾经也在我面前这么叹息过吗?我当时在做什么来着?……
我无意识地抓住了KARR的袖子。
——对了,我走开了。我离开父亲,离开生死未卜的母亲,兀自跑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不断地踢向墙壁,排解不知由何而起的怒火。
抓在KARR衣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之前蹭到的血迹,突然袭来的恶心让我痉挛着攥紧了拳头。
“算我求你了。”
我用力拉下KARR的手,双眼却无法聚焦于他的脸上。我努力捕捉着他模糊脸庞上那一对与呼吸灯一样的黄绿色眼睛,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唇在动,但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求你别死在我面前,好吗。”
KARR粗重的喘息微微平复了一点,我隐约看清,他在定睛注视我。
“我没那么容易死。”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立体环绕嗓音突然讲起标准的中文,让我没能反应过来。我眨着眼睛迷惑地回忆几秒,意识到自己刚刚不由自主地对他讲了母语。
——与KITT一样能够轻松切换语言,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啊。
“不过看在这次事发突然,这户人家也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听你们指示对我不利的份上……我可以试试相信你一次。”
KARR稍加思索后补充的这句话抽走了我剩余的精力。我叫回医生,拖着脚步走到客厅,趴到了会客沙发上。
——其实仔细想想看,KARR根本制约不了我或者医生。他的反抗、辩驳都只是无力的示威。如果迈克尔在这里,应该就不会被他调动起情绪,牵着鼻子走了。
在疲惫与懊悔中,我打了一会儿盹。不知多久后,有人将我摇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关切地俯下身平视我的迈克尔。
“你们终于来了!……”
我翻身坐起来,然后想起他和KITT对于我讲述的KARR的事情一知半解,连忙改口问:“你们见到KARR了吗?我是说,你们见到那个伤员了吗?”
“虽然我既不理解,心理上也不能接受,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的话,那个男人体内的灵魂应该是KARR没有错。”迈克尔满脸凝重地说。“那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人类的身体,但KITT所检测到的声纹与KARR一致,并且当KITT开进来时,他感受到了当年第一次接近KARR时所感受到的来自频率共振的悸动。他身上……虽然搞不清原理,但应该保留着原先的某些特征。”
“终于有人能跟我一起头疼了。”我哀怨地扯着迈克尔在我身边坐下,把KARR在废弃加油站里告诉我的有关加斯的事也全部转述。一向对什么场面都表现得胸有成竹的迈克尔脸上逐渐浮现出隐隐的后怕。
“KARR说的没错,那不是KITT能应对的攻击。虽然之前在公路上遭到过加斯攻击的车子没有异常反应,但KITT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如果KITT也被那种射线‘转变’了……先不提我们失去了防弹外壳和机动性,我这个处于他内部的司机会怎么样?”
迈克尔的设想让我打了个寒颤,以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