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青流连于琳琅满目的货品时,尺浣正在北市的街巷间追寻暗处的尾随者。
北市原本的规划是五横五纵的市坊结构,后来随着贸易的扩大,原先的许多街道都搭建了附属的建筑。尤其是最热闹的顺城街,不仅中心路面变得越来越狭窄,而且还从街道的两侧延伸出去许许多多的窄巷小路,若是从空中望去,就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般。
尺浣就沿着这些小路飞快地移动。和章埅不一样,他被留在谢峰身边,就是因为过人的身手和丰富的侦察经验。可以说,在北卢都护府中,他也算得上顶尖的斥候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鬼鬼祟祟的尾随者,就是霍部人。
竟然让霍部人潜入了城中!尺浣真是瞧不上秀水的防卫,怪不得李博这个太守做了十几年都没办法升官!
尾随者也很小心,是不是回头扫视身后,防备有人黄雀在后。但尺浣这几年专门就研究霍部人,对他们的行动和攻击方式十分了解,不一会儿就缀在了那人身后。
此人动作敏捷,似乎对陈舒青的一些习惯很了解,看够预判一些她的选择——当陈舒青进入首饰店的时候,尾随者显然知道她会留恋许久,所以自己也在旁边的小摊上要了一碗汤团慢慢吃。
尺浣可以断定,此人应该跟踪了陈舒青不短时间。
只是很奇怪,陈小姐有什么特异之处吗?难道陈家其实是秀水城中的……
别看尺浣比章埅沉默许多,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思考,或者说……善于丰富联想的人。当他已经把陈家想象成隐藏在秀水城中的一股暗势力,而表面上与世无争的陈泽成实际上是九边杀手组织的幕后老大之时,才看到陈舒青和谢峰走了出来,白铜端着一个锦盒跟在后面,显然是又置办好了一件礼物。
尺浣又发现了新的情况,这次倒和尾随者无关。今日出门的时候,谢大公子因为心里勉强得很,所以脸色甚是不佳,没想到这逛着逛着,心情仿佛好了很多。
难道公子原来是读书憋久了?你看,这一散心,他脸上就开心了。尺浣决定等今日的事情一了,就回去和章埅商议一下,千万不能让公子读成一个书呆子。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解决这个碍眼的玩意。
尺浣看了一眼那个尾随者,又和章埅对了一下眼神。多年搭档,自然心领神会。
尾随者见陈舒青上了车,连忙抹了抹嘴,将几个钱丢在桌上,重新跟了上去。
这段路几乎是北市最繁华的地段了,行人川流不息,尾随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几乎不再掩饰身形,甚至一度贴到了陈舒青的马车边上。
他知道章埅厉害,早就留意对方的神色,这日章埅始终老老实实跟在谢峰身边,他就以为章埅并未发现自己。
所以,当他被章埅和尺浣夹住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原来不是自己技艺高超,而是对方早就布置好了圈套。
章埅手狠,还不等尾随者出声,就已经伸手击晕了对方。有路人的目光落在这里,尺浣立刻扶住已经软软欲倒的尾随者,大声道:“大哥,你没事吧。这是中暑了吗?我扶你休息一会儿。”
说着,他就把尾随者丢到了谢家那辆只装了礼物的空马车上,动作干净利落。
陈舒青听到后面马车上的声音,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
谢峰骑在马上,看她从车窗里投来关切的目光,犹豫了一下,道:“章埅和尺浣也买了点礼物要送人,大约是礼物太笨重了,弄出些响动。”
陈舒青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胡诌,不过听这话便是无甚大事,她也就笑着摇摇头。谢峰看到她的笑容,神色却有些恍惚。她这种神情,特别像少时自己从学堂逃课回家,从母亲脸上看到的神情。
有点无奈,有点纵容。
谢峰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小孩子?”
“啊,什么?”陈舒青的目光还在街边的铺子上留恋,随口应道。她记得有一间专门贩卖药草的店铺。从前世所看的电视剧里,她就知道东北的人参很不错。谢峰还有一位外祖母留在帝京,曾经派了莫延氏的护卫来找谢峰,看起来对外孙还是很疼爱的。既然是长辈,那么送人参应该还比较合适。
谢峰本来坐在马上,身子比马车的窗户高出许多。此时他背对着阳光,俯身向前,再次问了一遍:“我总觉得,在你心里面,我们都是小孩子。”
陈舒青最初是没听清,反应过来后心里一惊。她收回目光,却有点不敢看谢峰。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一直担心自己的来历会被发现。可是秦氏和陈泽成因为爱女病重,早就慌了神,根本不曾留意她神色间的异样。
后来他们搬出新河老宅,生活翻天覆地,那么陈舒青身上发生的变化也有了理由。
她不曾想,第一个看出异样来的却是谢峰。
“你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吗?”谢峰的语气并不急迫,他从第一次见到陈舒青就有些怀疑了。当时他带的仆从还是从平水镇一路跟来的下人,听说他要租白木书院,就捧着银子到陈泽成前面。
没想到开口拒绝的竟是陈舒青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儿。
再到寺庙遇县主,舌战王礼时,处置陈书学,她所做的每件事,都超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机变。
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陈舒青面对自己时的态度,最初他只体会到疏离,可是渐渐地,她变得和气了,愿意像朋友一样相待。只是他从其中隐约品味出一些别样的意味。那是无关风月的关怀。
谢峰不会像尺浣那样胡乱猜想,他只觉得好奇,而且还有一点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情,尤其是当他发现在陈舒青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秦兴昉、王启凡……
“可能我天生爱操心吧。”陈舒青努力装傻,反正谢峰也找不出什么证据。
“是吗?”谢峰再次轻轻提问,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陈舒青东拉西扯,试图转移话题:“哎,你看看我父亲就知道了。他只懂得读书,要是没有我母亲操持,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陈泽成和秦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解释,谢峰的心情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