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后世的人们回望端弘女帝在位第十六年发生的事情时,一定会惊讶,在一年中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大事。
先是墨雪卫令主仆兰成遭到诬陷,幸好不到月余就查明了真相;接着国子监祭酒庄鼎与细谒小监陈舒青联名上书请女帝开设各地民学,以使百姓领受圣人恩泽;到了六月,本应是女帝率领帝京众多达官贵人前往阴山庆祝却霜节的时候,又发生了西羌入侵之事。
九边应对的是北狄、霍部等蛮族,与西羌并不接壤,战事并没有影响到本地百姓的生活。所以陈舒青在秀水听说西羌抢掠庆州府的消息时,秀水正在举行童试。
对于陈家和白木书院来说,这次童试非常重要。不仅上一次落榜的陈书文要应试,谢峰也准备上场,只有陈书学觉得自己把握不大,没有报名。另外书院中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也有五六人参加。
陈舒青一面要帮着父亲料理书院的事务,一面又要操心职业学校的事。经过她和庄祭酒的努力争取,秀水的职业技术学院在四月份的时候,成功开辟了新的学科:初级教育。
不得不说,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这一次初级教育的师资十分雄厚,不仅有原来职业学校的各位老师代课,更有国子监外派的支援——庄祭酒深深认可陈舒青的理念,设下制度,每年从国子监选拨人才,专门负责到各地的学校支援教育。为了鼓励学生们踊跃报名,庄祭酒特别将是否参加过支援教育作为国子监推举学生入仕的标准之一。
这样一来,陈舒青可以调配的人手就大大富裕了。
原本想要从她手中抢夺功劳的礼部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他们早就预料到,只要庄祭酒知道陈舒青在秀水办学的事情,那么一切就会从他们的掌控中脱离。所以才特意命令安插在国子监中的人手阻碍庄祭酒了解这些。
谁知道一切计划都被宣王打乱了。
因为当年庄祭酒曾经大力反对过宣王与女帝的婚事,所以宣王入朝之后,一直对庄祭酒很是关注,时日久了,自然查到庄祭酒的许多事,包括他当年因为家境贫寒差点失学之事,也知道了他当上国子监祭酒之后,就想要多为贫家子弟争取一些读书的机会。
只是这种事历来费心费力,又不一定很快见效,所以礼部根本不理睬庄祭酒的提议。与其耗费力气给几个穷书生办学堂,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操办祭礼上,说不定还能讨了达官贵人的心思,获得进官的机会呢?
若不是王太师暗中命令他们给陈舒青找堵,礼部也不会关注到什么职业技术学校。
宣王没有告诉陈舒青自己为什么出手相助,在解了国子监之围后,他又飘然离京了。根据八卦小队长丘敦雨的说法,那名柳河小街的花魁也许久没有见到宣王了。
陈舒青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宣王这次出手并不是闲来无事的随性而为,只是帝京的水太深了,她看不懂也看不透。
幸好,她提交完奏折后就回到了秀水,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事务当中。
只要一忙起来,那些帝京的风云就变成了天边的霞光一样,不再干扰她的心神。
李博太守还特地来派人询问白木书院的情况,似乎很想知道陈家父女是否有信心。
陈泽成笑着道:“这学问是老师教的,更是自己领悟的。考试之事,岂是外人可以断定的事?”几句话打发了来人。
他表面上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实则比自己考试还焦虑。陈舒青半夜起来,就看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没等陈舒青起身,这位失眠患者就披了衣服唤起秦贵,要去书院了。
他这样一折腾,全家都醒了。团在陈舒青床尾的雪球懒懒地伸了一个腰,看见陈舒青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又合上眼,只是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床边,一荡一荡。
睡在院内被取名为“筐筐”的小狗则兴奋地围着陈泽成,一边叫一边兜圈子,陈泽成无奈,只好抱起来了它。好在筐筐也常去书院,并不怕它出什么事。
陈舒青听着母亲安排车子送父亲走了,一把将雪球裹在怀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起来。
秦妈做好了香喷喷的早饭,招呼她用餐,又道:“老爷也没吃饭就走了,我准备了食盒,小姐一会儿捎到书院吧。”
陈舒青应了,一抬头,看到柳枝提着两个食盒走出厨房,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东西,她身子都摇晃起来了。
“秦妈,我爹能吃得了这么多?”陈舒青睁大了眼睛。
秦妈笑着道:“瞧小姐说的。老爷的胃口还没有我大呢,这是给书院里其他书生的。我做了一些点心,他们若是读书饿了,就可以拿来吃。”
“这多辛苦啊。”陈舒青知道,因为白木书院的收入约等于无,所以家里一直很俭省,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秦妈和柳枝做了。这做点心又给秦妈多添了一件事务,让她很是心疼。
“您和老爷心心念念的就是这次考学。只要这次能出成绩,我就是天天给他们做点心也心甘情愿。”秦妈由衷地说。
陈舒青顿时感觉碗里的饭难以下咽——味道当然好,就是里面包含的殷殷期盼太沉重了,不好消化。
这恐怕就是举家“创业”的压力了。连秦妈都这样慎而重之,不知道考生们会不会太过焦虑了。
因为怀着这份沉重的心情,陈舒青到白木书院时的脸色就很凝重。她看看只剩下两名学员的明道斋——另外两人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被捕入狱,所以现在仅有谢峰和陈书学在此了。
白铜早就殷勤地接过柳枝手中的食盒,对陈舒青道:“陈小姐,多谢您惦记着我家少爷。”
陈舒青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但她心里装着事就没有留意。她仿佛又回到了担任高三班主任的时候,马上就是六月七号了,不敢轻易搅扰考生的心情,于是拉着家长,啊,不,家属白铜问道:“你看谢峰他最近紧张吗?”
“紧张?”白铜想想谢峰最近读书的状态,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可是他看了看陈舒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道,“也不能说紧张吧,就是感觉和平日有些不同。”